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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從樊縣熬到京城,為什麼要這樣待她不公,對不起周清貞和春花的又不是她,為什麼要把帳算到她身上?
周長安僵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任由各種情緒在心裡翻滾。上一次她在屋裡哭鬧,事後被錢氏教訓:隔牆有耳,要是傳到那兩口子耳朵里就慘了。周長安不敢任性發泄,僵硬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斜著身子踮腳下來,打開柜子重新拿一快布,打算給周晚照做一雙單鞋夏天穿。
她不會這麼容易放棄,水滴石穿總有一天她要磨下春花的心,帶她離開這裡到夫人府。周長安平靜心氣開始做活計,前院周懷嬰則卻是怒火沖沖,他一腳踹開新寵的丫頭,攏好衣袍滿面怒色出門去。
門房的四喜看到老爺又是怒火衝天出門,心裡叫苦不迭,扔下茶水花生,拍著袍子追出去:“老爺等等奴才伺候。”
金華巷裡的事情春花並不關注,給錢寬裕的白養著足夠了,要是敢生事她就不客氣。只是不管春花有怎樣的主意,金華巷卻忘不了夫人府的‘榮華富貴’。時序進了四月天氣慢慢泛熱,周懷嬰打發四喜到夫人府要冰錢,說是以前在樊縣夏季用冰都是慣例。
“樊縣用得起京城用不起,你回去告訴老太爺要是想用冰,我打發人送他回樊縣。”春花是四月底五月初的預產,肚子已經非常可觀,她一手撐著腰挺著笨重的肚子對四喜說“每月的月例一分不少送過去,再多要一文也沒有,把我這話說給老太爺聽。”
“……是”四喜躬身揖手臉色有些為難,他想說說老太爺最近的變化,可是覷見周清貞微微顰起的眉頭,到底把話咽下去。這兩口子都不待見周懷嬰,何必再說出來惹人厭煩。
周清貞以為四喜猶豫為難,是為周懷嬰不能人道的事情,故此顰眉表現出淡淡的厭煩,卻沒想到四喜是為別的事情,這件事今天沒說很快成為一件禍事。
四喜走了周清貞扶春花回套間,行動間全是小心翼翼,仿佛春花是個薄薄的糖人,一不小心就能碎了。
“阿貞你別擔心,我聽人說第二胎很容易。”春花抬起胳膊摸摸周清貞的臉龐,才進四月周清貞就請假在家,天天一眼不錯的跟著她。
怎麼能不擔心以前沒經驗,但是春花生怡兒周清貞全程站在產房外,當時聽到春花壓抑不住的痛呼,周清貞心如刀絞,恨不能進去替春花生。
壓下心裡的不安周清貞笑的溫柔:“我不擔心,只是家裡沒有長輩,我總要跟著才行。”
春花笑眯眯捏捏周清貞耳朵:“乖,別擔心,姐姐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嗯”周清貞小心翼翼扶春花坐到床上,頓了頓開口“姐姐如果這一胎是男孩,咱們以後不生了好嗎?”
這不是周清貞第一次說,有怡兒的時候周清貞就提過,春花有些遺憾她很喜歡孩子,總想多生幾個熱熱鬧鬧的,可是阿貞明顯不喜歡太多孩子夾在他們中間。
“好”春花依舊笑眯眯,她是喜歡孩子可比起孩子,她拉扯大的阿貞更讓人心疼。春花拉著周清貞坐下有些奇怪:“老太爺莫不是想錢想瘋了?才四月中就跑來要冰錢,就算樊縣我沒記錯也只在六月十五到七月十五用冰。”
周清貞握著春花的手,在她額頭輕吻一下,才開口:“他可能心火熱,不必理會他。”
身子沉了春花坐著累斜靠進周清貞懷裡,礙於大肚子,只能雙手笨拙的攬著他的腰。周清貞扶著春花小心調整位子半靠在床柱上,讓春花靠的舒服些。
屋裡只有甜蜜的小兩口,初夏微風帶著荷葉清香從窗戶吹進來,輕紗帷幕慢慢晃動。春花聽著周清貞的心跳,跟他商量:“要不咱們也建個冰窖,反正地方大。”
最重要這附近的人家都用冰,就他家沒有春花不想比誰差,讓孩子們少見世面。
周清貞下巴輕輕放在春花頭頂,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好,可以建在東路明池邊的小樹林下邊。”
那地方在東路東北角,旁邊是一排後罩房住著府里幾個護院,春花並不知道冰窖怎麼建,因此點點頭全交給周清貞,周清貞辦事從來穩妥可靠,又剛好在家裡。
“就是委屈你今年生日,沒給你好好辦。”春花有些心疼,四月初五是周清貞二十三歲生辰,偏偏那天周清恭在學堂過不下去,發脾氣撕書大鬧,周清貞只能過去處理。
姐姐心心念念都是自己,周清貞溫溫一笑,下巴在春花頭頂依戀無比的蹭蹭:“有姐姐在,沒有委屈。”
四月二十八凌晨,春花忽然肚子一陣抽痛,她睜開眼睛一切又了無痕跡,側過頭周清貞正依在她身邊睡得香甜。
春花轉頭看黑漆漆的帳頂,一手輕輕搭在肚子上:孩子,你是要出來了嗎?
像是在回應她肚皮又一陣抽疼,春花嘴角漾起笑:等等好嗎,你爹睡得正香他比娘膽子小最怕這個,上次生你姐姐你爹大冬天在屋外守了一夜。
春花想起自己見到周清貞時的樣子,心疼的直抽抽,一雙眼睛驚恐未定臉色煞白,跌跌撞撞進來幾乎連路都走不了。
再等等好嗎,孩子?這個孩子比怡兒乖很多,在肚子裡就極少鬧騰,春花心裡安慰幾句似乎真的安穩下來,可春花知道不過是沒到時候罷了。
春花再也睡不著,睜著明亮的眼睛定定看頭頂床帳,忽然身旁的周清貞動了動,慢慢靠近春花,嘴裡嘟嘟囔囔囈語:“姐姐……姐姐……”
這是有夢到什麼了?春花好笑的握住周清貞一隻手,周清貞無意識挪著挨緊春花,在她頸窩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蹭蹭呢噥一句“姐姐……”繼續甜睡。
春花偏頭在周清貞額頭蹭蹭,繼續在黑夜裡看帳頂,有他在身邊春花心裡很安穩。五更時分東方還沒有破曉的意思,天空依舊是黑絨般夜幕,點綴著無數閃耀繁星,世界一片靜寂。
“阿貞,醒醒。”
“怎麼了姐姐,要起夜?”周清貞孩子般揉揉眼睛“等等我去點蠟燭。”
“好”能晚一會嚇到他,還是晚一會。
周清貞披衣衫起身吹亮火摺子,點燃蠟燭端過來:“姐姐等我扶你起來……”周清貞忽然渾身僵硬,手裡的蠟燭‘吧嗒’掉到地上,就算夜裡春花也能看清他緊張到沒法反應的臉。
“阿貞別怕,姐姐要生了,去請兩位穩婆過來。”
周清貞心裡全是春花一瞬疼的扭曲的面孔,他的心先是不會跳然後狂跳:姐姐要生了!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不能慌,沉住氣,剪刀、熱水、草灰,不!穩婆!周清貞心臟幾乎跳出嘴巴,頂的肋骨生疼他蒼白臉色:“姐姐別慌,我去請穩婆。”
“嗯,我沒事,去吧”
“好,穩婆,穩婆”
周清貞渾身僵硬,一向把握全局的腦子亂成漿糊:穩婆在哪裡?在哪裡?對了西廂,穩婆在西廂,周清貞簡直快要神經質,他機械轉身:“我去西廂請穩婆,姐姐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