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春花氣急即便是趴著,也能看到後背一起一伏:“周清文整天挑唆二少爺使壞,大夫人趕走他有什麼不對?做盡虧心事,他們不怕……”不怕鬼敲門……
春花平靜下來想想,忽然笑了,然後周清貞就看他的姐姐莫名其妙的忙活,先去他的屋裡拿來去年的深藍色夾袍,刺里刺啦撕成一堆布條。
“阿貞,那枚銅錢呢?”
周清貞從枕頭底下摸出來遞給春花,春花笑嘻嘻接了,找了一個嶄新的紅絲繩拴了起來。
“下次再有這樣的,姐再給你。”
“嗯”瞄了一眼紅繩的長短,周清貞趴在胳膊上垂下眼。
晚上春花又說:“阿貞今晚你住自己屋。”
“嗯”周清貞慢慢的爬起來,抱著枕頭慢慢、慢慢的挪回自己屋。他趴在自己的炕上,看著春花把柜子里另一件深褐色的夾袍,還有一件白色褒衣裹到懷裡。
看她回頭裹好回頭對自己笑笑交代:“晚上乖乖睡覺。”
“嗯”
周清貞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姐姐有什麼不對。
黑漆漆的東屋,春花眯了一小覺睜開眼,把中午縫成的長布條,一圈一圈緊緊纏到腳上;那枚銅錢含在嘴裡;裹上周清貞的夾袍;把白色褒衣塞到懷裡。
拉開東屋門再轉身輕輕掩上,摸到院門口悄悄拉開門,在幽幽的‘咯吱’聲中,閃出院子再輕輕拉上院門,循著樹影融入夜色。
當小院門合上的時候,周清貞睜開眼睛摸到外衫披上,一瘸一拐摸出小院靠牆站好。他抬頭看了眼只有一鉤新月的夜空,轉頭看向前方的黑暗。
“姐姐……”萬般思緒讓這個不足九歲的小孩,化作黑夜裡的雕塑。
第29章 有鬼
周府里春花第一個想收拾的是錢氏和二老爺, 他們是周清貞一切磨難的來源。可錢氏有身孕,要是嚇出好歹,傷了還沒出世的孩子就糟了。
因此春花沒去二夫人的院子,至於老夫人春花倒沒有那麼恨,一個因為種種原因偏心的老太太罷了。春花忍著疼繞過了老夫人的院子,她要去收拾周清文。
周清文和他姨娘的院子, 在大老爺書房後邊的西北,在老夫人院子的西南方。春花一路小心的繞過值夜的婆子,裹著布條的腳發不出一點聲音。
順著院子外的榆樹爬到正屋頂上,貓著腰小心的越過耳房鹿頂,挪到東廂房中間那個屋頂上。漆黑的夜晚呆久了,春花已經能很清晰的辨認, 房前梧桐樹濃密的枝條覆蓋在屋頂上方。
屏住呼吸春花小心翼翼, 趁著勁兒掰斷一根,清脆的‘咔嚓’聲在漆黑寧靜的夜晚驚心動魄,春花聽得小心肝一縮。
她屏住呼氣伏在房頂, 半天依然只有夏蟲‘曲、曲、曲’‘蟈、蟈、蟈’長短高低的鳴叫, 黑夜靜寂的連一絲風都沒有。
春花伏起身, 把折下來的樹枝葉子都清理下來,拿白色褒衣包的死緊,然後把褒衣綁在樹枝上。小心的走到房檐最邊, 一手抓著伸到房頂的梧桐樹, 一手拿著準備好的樹枝, 再仔細看了看院子裡確實沒人。
春花伸出樹枝在周清文的窗戶上‘啪、啪、啪’‘啪、啪、啪’的敲, 這聲音在黑夜裡顯得特別突兀。
“誰在外邊?”屋子裡響起周清文大丫鬟金豆,睡意朦朧的聲音。
春花停了一下,拿起樹枝拍得越發急促‘啪啪啪’‘啪啪啪’,像是冤鬼在尋仇。
“是誰!”金豆的聲音尖銳起來,屋子裡隨後亮起燭火。
春花冷笑一下,揮舞著樹枝繼續敲在亮起燭光的紗窗上。金豆看著窗戶上似人非人的影子,嚇的驚叫:“鬼啊~~~”
這悽厲的一聲讓院裡的燭光相繼亮起來,春花靜靜的垂著樹枝一動不動,眼睛緊緊的盯著院子裡的動靜。住在西廂房的粗使嬤嬤先提著燈籠出來,然後上房的張姨娘也在翠兒的照顧下,披著外衫出來。
春花覺得差不多了,把嘴裡的銅錢吐到地上,直直收起樹枝,於是院子裡的人都看見一個白白圓圓的影子,飛向天上不見了。
張姨娘嚇的嗓子都破了,在黑夜裡顯得尖利而怪異:“陳嬤嬤,你去少爺窗下好好看看!”
陳嬤嬤提著燈籠,抖抖索索的走到窗前照來照去,忽然覺得腳下踩到一個什麼東西,她彎腰撿起來,用燈籠照在眼前看。
“啊~~~~!!!鬼啊,銜口錢!!!還是濕的!!!”老婦人嚇的魂飛魄散,像是抓著毒蛇般甩開那枚銅錢。
她這一害怕不要緊,卻說什麼都想插一腳的周清文,躲在金豆後邊從門裡探出頭看稀奇,結果看見一張,由燈籠自下向上眏成的鬼臉。
鼻子的陰影覆蓋上半邊整個臉,黑洞洞只有眼珠子和眼白閃閃發亮,一張嘴在燭光下無限擴開,血紅肥厚的舌頭縮成一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清文嚇住了,瞪直眼睛只會發出‘啊啊啊’的叫聲。
“我的兒啊,不怕,娘在這呢!”這變故讓張姨娘嚇飛了魂兒,什麼也顧不上撲了過來。
仲夏的夜晚天剛擦黑時,地面上還蒸騰著暑氣讓人心煩氣躁,可是過了子夜,地上便慢慢泛起寒涼。周清貞不知道自己靠牆等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眨眼也許是很長時間,只有一鉤新月涼涼的凝滯在夜空。
沒有風的夜晚,連披著的衣衫也紋絲不動,周清貞忘了自己的傷痛,感覺不到身體的僵硬,只一雙眼睛定定的盯著小路盡頭的黑暗。
也許是在黑暗裡呆的太久,和黑夜融為一體,他可以很清晰的分辨那些黑越越影子是什麼:柏樹、石榴、大麗花、假石……姐姐!
看到春花的那一刻,周清貞好似魂魄歸體,從一座雕塑變成人。他激動的站直身體,然後雙腿的僵硬麻木,身後的傷痛,頸肩的酸疼,身上的寒涼,一時間潮水般在身體裡復甦。
他趔趄了一下,又快速穩住身子,打開院門走了進去。
春花看到開著的院門有些奇怪,自己走的時候明明關上的,疑惑的進了院子發現……
“阿貞,你怎麼起來了?”
“姐姐……”
燃起的火盆照亮周清文煞白的臉,他失魂似得瞪著驚恐的雙眼,不時‘啊啊啊’尖叫。張姨娘急的滿頭汗,抱著他在火盆上跨來跨去。
“娘的寶兒不怕啊~~”
“不怕啊~~”
“啊啊啊”
旁邊的粗使嬤嬤出主意:“姨娘不如試試叫魂。”
“叫什麼魂!都是你嚇到少爺!夫人怎麼還沒來?”張姨娘簡直氣急敗壞。
“來了、來了夫人來了。”有小丫鬟蹦著進來稟告“夫人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去接程大夫了”前邊越來越熱鬧,最後不說大老爺,連老夫人也驚動的半夜過去。
前邊雞飛狗跳,小院裡安靜如水,在一鉤新月涼涼的籠罩下顯得特別靜謐。忽然‘啪啪啪’的敲門聲驚破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