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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若寶欽是正兒八經的七公主,說不準還真被他給說服了,可她到底不是,不僅不是,還早就打算好了過個一年半載就要跑路,哪裡還會管他秦烈會納幾個側妃。
左右在行宮裡也閒得無聊,寶欽索性就跟秦修開玩笑,打趣地問:“那照五爺您的意思,妾身該如何是好?”
秦修頓時精神抖擻,拍了拍胸脯,下巴微揚,一副捨我其誰的架勢,“公主覺得本王如何?”
寶欽雖說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可真正聽見了,卻還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連話都說不完整了,捂著肚子斷斷續續地道:“五…五爺…妾身知道您最英俊,可……”可這麼明目張胆地挖人牆腳,是不是也不大厚道。
秦修還待再自誇一番,一旁伺候的清雅終於看不過去了,大聲打斷道:“五殿下,您快別胡說了。我們公主可是您未來的嫂子,您這般說話,十分不妥當。”她這話雖是朝著秦修去的,可寶欽卻也多少從當中聽出了些意思,終於意識到自己而今已不是在西北軍中。
於是輕咳了兩聲,做出端正莊重的樣子來,板著臉正色道:“這種事怎麼能隨意說笑,五殿下…請自重。”
秦修撇撇嘴,不悅地瞟了清雅一眼,小聲地埋怨道:“公主倒是個妙人兒,帶個丫鬟卻是無趣得緊。”說罷了,又想哄著寶欽再跟他說話。但寶欽也覺得以自己而今的身份,似乎不大適合再跟秦修稱兄道弟,朝他使了個眼色,秦修會意,只得先告辭回去了。
等他一走,清雅就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了寶欽一通,不外乎都是閨閣女兒家該注意的東西。寶欽謙虛地聽了一陣,只是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就不好說了。
到了進宮的那一日,清雅十分地為難。若是打扮得太漂亮了,又怕把秦烈和秦修他們招惹來,可若是不妝扮,到時候被旁人比了下去,豈不是丟了鄭國的臉面。最後還是挑了件淺綠色的暗紋團花的齊胸襦裙,袖口和裙邊都細細地繡了鳳尾花邊,雖不算太起眼,卻是耐看。
“公主您步子小些,再小些。”出門的時候,清雅忍不住再一次提醒她。先前寶欽病得重,走起路來還有所收斂,扶著清雅的手慢悠悠的晃呀晃,看起來確實有幾分公主的架勢。可她這身子一好,就開始無所顧忌了,腳下的步子簡直邁得比男人還大,這氣勢洶洶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女兒家的端莊和嬌弱。
一行人上了馬車,緩緩進宮。
這還是寶欽頭一回進後宮,以前在鄭國的時候,她有一回回京述職,跟著上了回朝,跪在一大群朝臣們的後面,黑壓壓的一大群,鄭帝端坐在大殿的上首,離得遠,連面目都看不真切。但她卻深深地記得那壓抑又沉重的氣氛,迫得人連氣兒都喘不上來。
因為清雅一直死命地拉著她,所以一路上寶欽也沒有機會掀開車帘子瞧瞧外頭的樣子。那城牆是不是也和鄭國一樣的高,那天空是不是也是同樣的窄……
馬車停了好幾回,應是過了好道宮門,外頭有說話的聲音。馬車走得極慢,晃啊晃的,不一會兒就把寶欽晃得有些暈,強撐了一會兒終究沒撐住,等清雅發現不大對勁轉頭過來瞧時,她已經睡得極沉了……
清雅實在無奈,想開口喚她起來,見她那極滿足的睡樣兒,又覺得不忍心。腦子裡戰鬥了一陣,直到馬車又停了,外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七公主,我們到了。”
清雅趕緊把寶欽推醒了,小聲地道:“公主,快醒醒,快醒醒。”
寶欽陡地坐直了身體,腰杆兒繃得筆直的,右手下意識地往身邊摸,一副急行軍的姿態。等眨巴了幾下眼,她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這裡已不是西北大營,而她,也不再是沖陣廝殺、渾身鮮血的鐘小將軍。
“到了。”清雅見她臉色不大好看,生怕嚇到她,儘量壓低了嗓門,柔聲道:“公主下車吧。”
“唔。”寶欽揉了揉眼睛,點點頭,慢悠悠地站起身。清雅生怕她會提著裙子就往外跳,趕緊搶到她身前去掀帘子,一邊攔住她的去路,一邊還道:“奴婢扶您下來。”
寶欽差不多也猜到了清雅的意思,沒亂來,十分配合地扶著清雅的手,輕手輕腳地踩著腳踏下了馬車。前頭早有迎接的姑姑和太監候著,見了她們,趕緊迎上來行禮,笑著道:“公主安好,皇后娘娘大早上在寧安宮等著了,見了公主,還不知多高興呢。”
寶欽不大懂得跟人寒暄,這會兒見了她們,更不知該說什麼好,只牢牢記住臨走前清雅叮囑過的話,一律微笑。旁的事,自有清雅來處理。
一路上,果然都是清雅陪著幾位姑姑說話,寶欽只需要端著架子就行。她這會兒可算是深切地領會到秦烈板著臉的好處了,這般的高深莫測,果然好用。
秦國後宮並沒有寶欽想像的那般奢華,房子修得倒是高大寬敞,卻遠不及寶欽在鄭國大殿時所見的那般華麗絕倫,美輪美奐。一行人走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工夫,這才到了寧安宮,也就是皇后的住所。
外頭也早有宮女們候著,穿一色兒的淡青色襦裙,模樣兒也都水靈。瞧見她們一行人過來,趕緊過來拜見。
秦國並不似鄭國那般謹守規矩,宮女們見過禮了,就開始活潑起來,說話時也並不拘束,笑嘻嘻地衝著寶欽夸道:“早聽說七公主生得美,奴婢們一早就都過來等著了,而今一看,可不枉大傢伙兒等一場,可真是美麗。”
寶欽依舊端著架子抿嘴笑笑,繼續作莫測高深狀。
說話時,宮女們笑著引她們進屋。
皇后並不在大殿,卻是在偏殿裡和幾個妃嬪們吃茶說話,並非不看重寶欽,倒是有幾分把她當做自家人的意思。
進得屋裡,寶欽一眼就瞧見了上首的中年美婦,穿一身亮藍色鑲玫紅邊的長裙,上頭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若換了尋常人穿著,怕不是滿身的俗氣,可穿在她身上,卻只有雍容華貴。
這便是秦國的皇后了!寶欽心中暗道,眼睛不經意地將屋裡的其他人都瞄了一圈,雖說環肥燕瘦各有所長,可論起雍容的氣質,卻沒有一個人能與她媲美。
寶欽將將彎了彎膝蓋準備行禮,忽然從旁邊跳出個年輕女子來,睜著一雙大眼睛狠狠地瞪著她,怒不可遏地大聲道:“原來是你!”
寶欽眯了眯眼睛,臉上依舊端著客氣又疏離的笑,淡然地朝她點點頭,“二小姐安好。”
原來面癱臉真是好用!
“雁如,怎可如此無禮。”一旁的太子妃臉上頓時不好看,沉著臉小聲地訓斥王雁如,罷了又尷尬地朝寶欽點頭道:“舍妹無禮,公主請勿見怪。”
寶欽客氣地搖搖頭,“無妨”。說罷,不再理會扎毛的王二小姐,端端正正地朝皇后見禮。
皇后一臉慈愛地道:“陛下就是心疼老三,瞧瞧七公主這相貌,怕是整個宮裡頭也沒這麼出挑的了。”她是個直性子,心裡頭有什麼就說什麼,一句話頓時就把王雁如的臉給說白了。
太子妃忍俊不禁地捂住了嘴,笑著接話道:“母后這話可莫要在外頭說,兒臣也就罷了,我們家雁兒可要哭了。”
皇后又趕緊圓場子,笑著道:“雁如也漂亮,宛如你也漂亮。年輕小姑娘們都是水靈靈的,我們這些老婆子們可沒得比咯。”
旁座的妃嬪們趕緊恭維道:“皇后娘娘可別說這樣的話,您若自稱老婆子,那我們可連門兒都不敢出了。”
大傢伙兒紛紛附和,寶欽也跟著彎起嘴角笑了笑。唯有一旁的王雁如,一直狠狠盯著寶欽,眼睛裡好似要飆出火來。
作者有話要說:困啊困,沒寫多少字啊,咋一下就這麼晚了呢
☆、第二十三回
二十二
寶欽從來沒有跟宮裡的人打過交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皇后和太子妃都算和善,見寶欽不怎麼說話,只當她膽小害羞,於是愈加地熱情,拉著她柔聲細語地問起鄭國的風土人情,旁的妃嬪們也都紛紛笑著附和,偏殿裡倒是一片祥和。
唯有王家二小姐一直看寶欽不順眼,衝著她橫眉冷對的,敵意十分明顯。寶欽只當是看不到,客氣地朝大家微笑,偶爾也說兩句寒暄的話,雖不熱情,倒也不算失禮。
妃嬪們在偏殿裡坐了一陣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告辭了,一會兒,這屋裡就只剩下皇后和太子妃幾個,王雁如自然也在。寶欽原本也想找個藉口告辭回去的,偏偏皇后開口留了飯,她又不好推辭,只得違心地留了下來。
她雖沒在宮裡頭用過膳,卻也聽師兄提起過,所謂的御膳也就是樣子好看,端上桌的時候菜都涼了,吃在嘴裡寡淡無味云云,所以,寶欽對什麼御膳並不感興趣。
王雁如始終沉著臉,不悅都擺在臉上,被太子妃暗地裡踢了兩腳,這才稍稍緩了些,但對寶欽始終也擠不出笑容來。倒是皇后老是喜歡跟寶欽說話,問起從鄭國到豐城的景色,罷了又感嘆道:“還是鄭國風致秀美,豐城這邊,到底是太硬朗了。”
寶欽聞言微微愕然,終於正色認真打量起皇后來。先前她不曾留意,這會兒仔細看,才發現皇后身型嬌小,面容圓潤又清秀,眉宇間的風情與尋常秦國貴婦截然不同,倒有幾分江南女子的味道。
“七公主不知道,母后原本也是鄭國人。”太子妃見寶欽一臉狐疑,笑著解釋道:“南陽肖氏,公主可曾聽過。”
南陽肖氏!寶欽心中頓時一凜。雖說那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但南陽肖氏的名號卻常常出現在鍾父和寶欽師父的口中。
南陽肖氏曾是鄭國最顯赫的世家大族,人才濟濟,能人輩出,自鄭建國,單是一品宰相就出了三位,更曾被人戲稱為“肖半朝”。可三十多年前,肖氏一族忽然舉家北遷,去了秦國,爾後便銷聲匿跡,不見影蹤。寶欽萬萬沒有想到,這秦國的皇后居然出身肖家。
一念至此,寶欽再望向皇后的眼神便有了些不同。倒也不是說同為鄭國人才生出的親切感,只是當初她在清涼山學藝時,師父拿給她的好幾本書,據說都傳自肖家。自那會兒起,寶欽對這個神秘的肖氏就有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崇拜感。
於是再往下,寶欽便不再向先前那般藏著掖著了,說話時坦然慡朗了許多。她本就不是深鎖宮中的閨閣女子,書讀得不少,且又見多識廣,自然絕非常年守在宮裡的皇后和太子妃能相比。不多時,這兩位便被她說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民間風俗和話本故事吸引住了,就連王雁如也瞪大了眼睛,聽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