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寶欽忍不住想翻白眼,這事兒還真不是司徒那個大嘴巴說出來的,而是她血淋淋的親身體會。那會兒秦鄭兩國聯軍攻燕,秦修聽說她的棋下得好,喜滋滋地過來非纏著要一分高下。寶欽還真以為他有幾分本事,沒想到幾盤下來,才曉得他根本就是一塌糊塗。
她這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秦修愈加地氣得跺腳,恨恨地道:“原本我還當你是個厚道人,好心地想要來提點你,沒想到你居然跟司徒那個娘娘腔是一丘之貉。算我瞎了眼了!”說著,一甩袍子,又準備衝出去。
才動了一步,他忽然又硬生生地轉了回來,咬牙著,硬邦邦地道:“明兒晚上中秋宴,你真不去?”
寶欽一愣,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就把話轉到了中秋宴上了,不由得長眉微蹙,疑惑地問:“有何不可”
秦修面上顯出嘲諷的笑,“你若不去,我那三哥府裡頭只怕就要多個側妃了。”
寶欽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今“七公主”在守孝,與秦烈的婚事自然要延後。可堂堂三爺,總不至於為了她一個異國的公主打三年光棍,可就算明兒晚上她真去了,又能奈何?這豐城上下,覬覦三爺的姑娘家數不勝數,她若真說了什麼不動聽的話,豈不是日後連行宮大門都出不了。
於是她就淡然地笑了笑,朝秦修點點頭,“如此便多謝五爺提點了。”
秦修見她這般冷淡,原本還替她抱不平的,這會兒卻是忽然就散了。他也不急著走了,想了想復又坐了回來,眼珠子東轉轉,西轉轉,一瞧就是沒安好心的模樣。
寶欽一臉無奈地笑起來,嘆了口氣,把那本棋譜拿在手裡翻了翻,罷了終於一狠心,把東西扔進了秦修的手裡,轉過頭道:“趕緊走,別在這裡杵著,看得我鬧心。”
秦修頓時高興起來,眉開眼笑地把冊子接了,笑嘻嘻地道:“謝了。”剛想走,清雅卻攔在了前頭,板著臉道:“一兩五錢銀子,多謝五爺。”
秦修一愣,爾後立刻暴躁起來,扯著嗓門道:“你居然還找本王要錢!”
清雅冷冷道:“為何不要?這棋譜可不是那麼容易得的。我們家公主為了這本子,險些被人攔在鋪子裡出不了門,若不是公主棋藝高超,怕是這本子就要被人給強搶了。而今不過是讓五爺付個成本價,難不成五爺還要耍賴。”
秦修眉一挑,瞳孔微縮,目光陡然變得鋒利起來,“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天子腳下,也敢亂來。”說罷,忽又想到了什麼,眉目間顯出懷疑的神情,“公主棋藝高超?果真如此?不如我們切磋切磋。”
寶欽哭笑不得,連連擺手,“五爺說笑了,妾身技藝疏鬆,實不敢污了五爺的法眼。”跟秦修對弈,那不是自討苦吃麼。回頭他若是輸了,這馬車的車頂都要給他給掀了。
可秦修哪裡管她的想法,把車帘子一掀,衝著外頭道:“九斤,九斤——”
九斤耷拉著腦袋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一臉殷勤地問:“五爺你小些聲,方才跟您打架的那群還沒走呢。”
秦修噗地一下就笑出了聲,一臉輕蔑地道:“喲,還沒走呢,敢情剛才還被挨夠打。不過爺今兒忙,可沒工夫陪著他們耍猴戲。你趕緊找副圍棋去,爺這會兒棋癮犯了,若是耽誤了,仔細你的皮。”
九斤嘿嘿地笑了一聲,利索地應了,“這就去了。”才走了幾步,嘴裡就開始嘀咕,“五爺怎麼又想不開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九斤!”秦修一跺腳,高聲大吼。九斤腳底抹油,立馬就溜遠了。
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氣喘吁吁地抱著棋盤過來了,神情有些慌張,“五爺,我借這東西可老不容易了,方才還瞧見了三爺,他……”
“他怎麼在這裡?”秦修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趕緊把棋盤搶過來,腦袋一縮就躲回了車裡。很快地,又把腦袋探出來,小聲叮囑道:“你離遠些,別讓他瞧見。”
九斤的面上立刻顯出意會的神色,使勁兒地點頭,“五爺您放心,絕不會讓三爺知道您跟公主一起。”
秦修的臉有些黑,“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怕他做什麼。不過是膩煩他那張臭臉罷了,整日裡板著,跟誰欠他錢似的,看著就心裡頭膈應。”說著,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九斤深有同感地點頭,“奴才也是這麼覺得的。”
“覺得什麼?”冷不丁的,秦烈不知什麼時候就站在了他的身後,沉著臉冷冷地問。
九斤腿一軟,險些就跌了一覺。五斤和六斤笑嘻嘻地上前攙住他,左右夾住,“九斤,沒聽見我們爺問你話呢?”
☆、第十六回
十六
要說九斤最怕的人是誰,不是主子秦修,也不是冷麵王秦烈,而是秦烈身邊的這兩位侍衛五斤和六斤。他們原本都是孤兒,一共有九個,是前侍衛統領柳乘風的親傳弟子,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
九斤在一眾師兄弟中年紀最小,嘴巴也甜,故最得柳乘風的喜歡。那會兒年紀小,難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說話行事便失了分寸,惹得幾個師兄都不怎麼喜歡。後來又有一回,他甚至都不記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左右是說了幾句不厚道的話,狠狠得罪了人,被不知哪個師兄套了麻袋,狠狠地揍了一頓。
九斤挨了打,氣得直跳,發誓要找回場子,可他在一眾師兄弟中兜了一圈,也沒能找到人幫忙。他威逼利誘了好一番,終於說動了五斤和六斤幫忙做打手。爾後在院子裡發了挑戰信,說好了在山頂上決鬥,誰不去誰就是孬種。
那天下午他們仨兒就一齊去了山上,等回來以後九斤就性情大變了,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尤其是在五斤和六斤面前,一副做小伏低的小弟姿態。
被五斤和六斤這麼一夾,九斤立馬就不爭氣地招了,“三爺,我們爺在車裡跟公主下棋,您要不要進去湊湊熱鬧。”
“老五下棋?”秦烈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戲謔,雖說臉上依舊是一貫的冰冷,但神情明顯溫和了許多。
車裡的秦修卻是氣惱得直撓頭,把九斤恨得咬牙切齒的,也顧不上跟寶欽下棋的事兒了,把棋盤往車裡一放,掀開帘子就衝出來了,衝著九斤罵道:“好你個九斤,你到底是誰的侍衛,爺對你不好麼,你居然一轉身就出賣我,有良心沒有。”
九斤垂頭喪氣地低著腦袋任他罵,半句話也不敢回。等他罵完了,秦烈才開口問:“公主在車裡?”
秦修不高興地道:“我約了公主下棋,你不會也想跟著來吧。”
秦烈看了他一眼,不說話,袍子一甩,乾淨利索地跳上了馬車,剛準備掀帘子,忽然想到了什麼,手在半空中停住,頓了一下,才沉聲地朝車裡道:“公主?”
寶欽早在裡頭聽到動靜了,本以為他會直接掀帘子進來,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先招呼一聲,微微一愣,爾後搖頭笑了笑,應道:“是。”
秦烈剛彎腰,他身後的秦修卻還快了些,身子一轉,就竄到了他的前頭,搶先進了馬車裡,嘴裡還大聲地嚷嚷道:“我可是早跟公主說好了的,老三你可別跟我搶。”說話時就已經開始擺棋盤,把裝著黑子的棋盒塞給寶欽,瓮聲瓮氣地道:“你持黑。”
寶欽一時猶豫不決。
但凡是男人都有些愛面子,秦修自然也不例外,且他素來跟秦烈合不來,若是當著秦烈的面欺負他,她是不是又有點不厚道了呢?可如果手下留情,秦修那個呆子保管還會來煩她。就他那橫衝直撞、毫無章法的棋藝,寶欽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痛。
“快點快點,”秦修不知死活地還在一旁大聲地催,“趕緊下,你先。你不會是怕了了,放心,本王不是讓你輸得太難看的。”
寶欽哭笑不得,無奈地苦笑:“如此便多謝五爺了。”
秦烈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雖依舊是一片疏離冷漠,眼睛裡卻有依稀的笑意。
對於秦烈,寶欽總覺得有些琢磨不透,他的臉上從來沒有笑過,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樣子,看著就讓人不敢接近。可要真算起來,他其實也沒有如何的疾聲厲色過,對任何人都客氣又有禮,甚至,還很細心。就比如剛剛,若是換了秦修,定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沖了進來,可他卻還要多問一句。
難道是因為京城裡對他覬覦的小姐們太多,所以才要板著一張閻王臉來嚇人?
寶欽腦袋裡頭一直琢磨著這事兒以及讓和不讓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下棋的時候便常常走神。一旁的清雅見她不復先前與王家二小姐比試時那般勇武,心裡便著了急,只因她看不懂這棋局,還真當秦修有幾分真本事,竟能把寶欽壓制到如此地步。
等好不容易下到最後,雙方一點數,秦修輸了七目。
寶欽終於還是手下留情了,所以他還不算輸得太難看。不過秦修一點都不這麼覺得,一邊收棋子一邊意興盎然地道:“痛快痛快,咱們再來一場,下一盤本王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一旁的秦烈都把臉別過去了,一副慘不忍睹的神情。寶欽想開口說什麼,終究還是沒出聲,只幽幽地嘆了口氣——自她進京來,還是頭一回產生如此幽怨的情緒。
倒是看不懂棋局的清雅在一旁傻樂,“方才那個王家二小姐才下到一半就輸了,五爺您能撐到最後,還只輸了七目,確屬不易。不過,我們公主的棋藝可是數一數二的好,五爺您就算再比十場,怕最後還是個輸。”
“哪個王家二小姐?”秦修問:“就是方才你說的那個,在店裡攔著你們不讓走的那位?她是哪家府上的,如何這般強橫霸道。”許是因上回寶欽和清雅幫他圓了回場子的緣故,秦修對她們的態度和善了許多,這話裡頭還頗有種要替她們撐腰的意思。
“只是誤——”寶欽並不想把事情鬧大,遂笑笑,欲揭過此事,誰料清雅嘴快,她才剛開口,清雅就已經搶在了前頭,“說是什麼國公府的二小姐,派頭可真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連話都不屑與我們公主說。還自稱是什麼國手,結果,奴婢才眨了幾下眼,她就一敗塗地了。”
“國公府王家?哈哈——”秦修忽然大笑起來,抱著肚子眼淚都快出來了,指著秦烈一邊笑一邊大聲道:“那個二小姐…不就是王…王雁如嗎?那個…太子妃不是還想把她許給你的,平日裡裝得那個叫漂亮端莊,卻原來是這幅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