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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會兒吃。」陳子輕哭多了眼睛腫成核桃,他嗓子破了,嘴裡有血腥氣,「先放著吧。」
沈不渝問:「還拉肚子嗎?」
陳子輕揉了揉肚子:「好點了。」
沈不渝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我讓人買了送來。」
當然有啊,雞腿,紅燒肉,大豬蹄,甜點……多死了。陳子輕把嘴角一撇:「沒有。」
「那我去客廳。」沈不渝說,「你有事叫我。」
陳子輕望了眼沈不渝塌下來的肩膀,眼皮耷拉下來,他吃了藥,很快就睡了過去。
沈不渝從客廳過來,站在床邊看他:「睡著了就不痛苦了?」
「這他媽叫什麼事。」
沈不渝情緒崩亂地抹臉,商少陵命好,死得痛快還死得早,不用體會這些。
那窩囊廢憑什麼那麼好命。
沈不渝紅著眼睛咬牙切齒,想把高高掛在天上的老天爺活活咬死。
老天爺笑他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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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沒睡多久就咳醒了,他不停的咳嗽,咳得全身顫動,陷下去的臉頰因為急促的呼吸染上一層紅,病服領口裡的脖子細得像是能一折就斷,青色血管突突的。
咳得一身冷汗,陳子輕換了套乾淨的病服,就剩一口氣了的感覺,好像看見鬼差向他走來,手裡的勾魂鎖甩在半空,掀起一股死亡的風。
沈不渝給陳子輕餵水,他咬著吸管慢慢喝:「我想剃個光頭。」
「明兒讓人來給你量頭型,」沈不渝的心臟被攥了一把,「定製幾款假髮讓你戴。」
「我不戴假髮,我就光著。」陳子輕虛虛地喘著氣,「光著舒服。」
沈不渝調笑:「給我當鏡子?」
陳子輕說:「你別強行貧嘴了行不行。」
沈不渝唇邊弧度消失,苦大仇深地把他換下來的病服拿走。
陳子輕斷斷續續地睡了會,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他乾熬到天亮,迎來第三天的化療。
沈不渝先是在客廳等,之後受不了地跑到走廊,最後連走廊都待不下去,覺得病房裡的痛吟血淋淋地黏在他耳邊,食人肉的毒蟲一般鑽進他耳朵里,朝他頭腦鑽,要把他的腦袋吃空,他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坐在路邊石階上哽咽。
對大多人來說,得了癌症,治療最大的問題不是經濟,是身體。
不管是多好的體質,都撐不住化療和腫瘤癌細胞的殘害,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不是心態好就能解決的,不是一回事。
沈不渝了解得越多,就越絕望,癌症是治療,還是不治療,怎麼治療,都會有遺憾,許多癌症病人的結局都指向一點——堅持下去,不放棄,並不能看見奇蹟。
專家團那被叫老師的老頭今早過來時,頭髮白髮都比昨天多了幾根。
斂之的病情發展太快,老頭的心態已經和斂之剛住院時截然不同,如果斂之背後沒商家,經濟不允許,老頭多半會勸退,勸他算了,別治了,在沒有特藥的情況下,過度的化療會適得其反。
沈不渝身邊沒人患癌,朋友親屬里一個都沒,他生平頭一次近距離體會癌症的可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迎接死亡的第一感受是恐懼,第二感受是痛苦,第三感受是不甘,斂之到哪一層了?
當屬於他的死亡快要來臨,沈不渝不信他能釋然,能感到擺脫病魔的解脫。
沈不渝在等斂之亮出底牌,他希望他有。
一個神秘的靈魂,怎麼會沒有底牌,沈不渝抬頭看住院部大樓,自從斂之開始化療以後,謝伽月那殘廢就沒去看過他。
這是學到了商少陵的精髓,也窩囊上了。
同樣窩囊的還有商晉拓。
只有我,只有老子是個硬漢,是個能扛事的爺們兒,別人吃不了的苦,他吃。
手機響了,沈不渝一看是家裡長輩,直接按掉,一小護士來找他,提醒他給身上的傷處換藥,他眯眼盯過去:「弟弟這麼關心病人。」
小護士滿臉嬌羞。
沈不渝猶如吃了上萬隻蒼蠅,他心上人都快死了,他媽的還有人想勾搭老子,這是對他愛情的侮辱,對他人格的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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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第一次化療結束的時候,臉腫了,脖子也腫了,他總是吐,瘦了很多,換掉病服穿上的衣褲顯得空蕩,胳膊腿都細細的,風稍微大點都能把他吹跑。
沈不渝站在病房看商家下人為他收拾物品,深深吸一口氣,五臟六腑全都浸滿了權勢金錢無處可用的不甘心,還有無奈。
謝伽月已經在前幾天出院,壓根就沒到出院時間,他就不住了。
如今他在小洋樓。
沈不渝的屬下跟他匯報說,謝伽月剃掉頭髮穿回僧衣,身上一股子嗆人的焚香味,似乎日夜燒香。
當時沈不渝冷嘲熱諷:「佛祖有什麼用,老子才不求佛祖。」
轉頭就連夜去寺廟,跪在佛前磕了幾個響頭,捐了一大筆香火錢。
沈不渝的目光鎖住背對他趴在窗邊的單薄身影,一閃而過把人推下樓,自己也跟著跳下去的悲觀念頭。
啪啪——
兩聲脆響突兀地響起,陳子輕在內的病房一眾都看向聲音來源。
沈不渝臉上兩個巴掌印,他瞪著遲遲不叫出底牌的人,陳子輕被瞪得一臉莫名,也回瞪過去。
兩人互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