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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開會,上個月到這個月初,第一車間已經前後少了兩個同志了,該補空缺了,廠里過段時間會發出招工通知。
這場會議是鍾明主持,陳子輕跟白榮坐在他左右,他全程寡言少語,心不在焉。
沒人問馬強強,也沒人問李科長。
前者被告知辭職回家了,後者在醫院躺著,大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照這個結果來看,肯定不咋好。
所以就不提了。
陳子輕做做樣子記筆記,講兩句話表個態,他正講著,冷不丁地瞥到了一隻海鷗牌手錶。
在這個年代不便宜,緊緊褲腰帶也是能買的。
現在表就在一個工人手上戴著。
從錶盤來看是新表,錶帶不知道怎麼被他搞壞了一處,他用鐵絲綁在一起,多出來的鐵絲纏上了繩子,捏成一個W形,很有個性。
這會兒他沒有老老實實地坐著聽領導講話,而是跟人交頭接耳地展示鐵絲還能往下撇。
幾乎是鐵絲下撇,透過屋裡的光映在牆上形成剪影的一瞬間,陳子輕就汗毛倒豎,他認出了那個工人!死亡現場拉他的工人!
陳子輕「刷」地站了起來,椅子倒地,轟然一聲。
大家被驚動了,包括那個顯擺的工人。
「向師傅,你這是?」
「組長,咋了?」
「組長?」
陳子輕調整了一下呼吸,對那工人說:「你出來一下。」
那工人吊兒郎當地對著其他人揚了下手,大搖大擺地跟著陳子輕走了出去。
屋裡眾人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他們就聽見了血氣方剛的叫聲。
「向師傅,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好好的,你咒我死幹什麼!」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拉開椅子出去,他們看到向師傅直勾勾地看著那同志的手錶。
「你這表能不能讓我……」
那同志是個急性子火爆脾氣,他想也不想把戴表的那隻手高舉起來,越過陳子輕走人。
他們擦肩時,陳子輕嘴唇輕動還沒說什麼,同志以為他不依不饒要仗著自己的領導身份搶奪,高舉的手一擋就做出防衛姿勢。
陳子輕想著事情反應慢,手錶底下的鐵絲從他眼角斜斜地劃下來一條,金屬的錶盤邊沿磕上了他的鼻子,當場就流出了鼻血,順著他捂上去的指縫流出來,滴滴答答的,配著他臉上的鮮紅劃口,顯得嚇人。
鍾明正要指責那個同志,一聲低罵被氣流送到這邊,從辦公室出來的宗懷棠把褂子往地上一扔,衝過去對著人堆里明顯心虛的罪魁禍首就是一腳。
「宗技術,有什麼事好好說啊。」
「……」
「宗技術,別打別打。」
大家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上前勸和。
誰也攔不住宗懷棠,他又給了倒地慘叫的工人兩腳:「你他媽把我……」
「宗技術!」
陳子輕心跳如雷地及時大喊。
宗懷棠臉上的猙獰憤怒凝固住了,一同凝固的還有他到嘴邊的,滾燙濃烈的話,他粗聲喘息著抹了把臉,將垂搭下來些許凌亂的額發捋上去,垂下赤紅的眼帘,回頭撿起地上的褂子,沒事人一樣拍拍沾在上面的灰塵。
沒人大喘氣,大家都高度戒備,不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再做出暴動,能不能來得及阻止。
然而宗懷棠只是拍乾淨了褂子,撇下眾人回了辦公室,用力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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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在鍾菇的陪同下止住了鼻血,他搓著手上的血跡想,大家都把鬼當人,鬼也確實跟人沒有兩樣。
心跳,呼吸,體溫都在。
陳子輕看著流到池子裡的水,看著水裡的紅色逐漸淡去,徹底消失,那戴表的工人是繼馬強強之後,又是一個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鬼魂。
兩個了。
第一車間日常相處的同事們裡面,有兩個都是死人,死在五幾年化工廠事故里的工人。
這概率……
陳子輕聽過一個說法,在你因為什麼感到發毛的時候,一定要相信那一瞬間的直覺。
他垂頭捧起水澆到臉上,隨便洗了洗劃傷,他剛知道120區的特點那會兒,尋思的是鬼可能會附身在誰身上,不知道從你身邊經過的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現在怎麼……沒附身啊。
直接就是啊。
陳子輕去找沒有外出,特地返回辦公室等他的宗懷棠,他進去發現只有宗懷棠一個人。
別的同事已經提前讓宗懷棠清掉了,或者被他的氣息給整得自覺溜了。
陳子輕反手帶上門,走到宗懷棠的辦公桌前:「只是誤傷。」
宗懷棠兩條腿架在桌上,雙眼闔在一起,看似是睡著了。
「我上次在走廊感受了一回死亡再現,我在那裡面被一個燒傷的人拉了一下……」
陳子輕說著這次的事情經過,他說完了,宗懷棠還是那副樣子。
「廠房那時候就說自己腿疼,這回怎麼還用左腿。」陳子輕撫上宗懷棠顫動的左腿,「你是左撇子,腿怎麼也用左邊這條。」
見宗懷棠沒反應,陳子輕給他揉揉捏捏,在心裡跟陸系統打聽,為什麼這裡的鬼具備活人的所有特徵。
系統:「在特定情景,鬼魂與活人無異。」
陳子輕倏地就把放在宗懷棠腿上的手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