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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客的餘光冷不丁地瞥見一個腦袋伸在他肩頭,他又驚又罵:「滾出去!滾!」
道童莫名其妙被罵,臉色紅白交加地跑出了房間。
「膽小如鼠,心裡有鬼,哼!」 他對著牆抖了抖濕袖子,走了。
房內靜了下來。門客坐在木桶里平復片刻,他擦了水披上長袍去床上,幾個瞬息後就下床去研製毒藥。
研製到半夜,門客才睡下。
道觀的道士們大多都睡了,零星幾個守夜的沒製造什麼響動,房內房外都靜悄悄。
門客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聽見了別人的呼吸聲,就在他的旁邊,很平穩,像是正在熟睡,可房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神經刷地一顫,睜大眼睛醒了過來。
旁邊沒有躺過的痕跡,蠟燭一根沒滅,都在燃燒著燭火。
門客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他知道是他出現幻覺了,最近經常出現這類情況。
「千不該萬不該去張家!」
門客無數次後悔,他惡毒地詛咒連累他的張家滅門。
過了不知多久,門客什麼異常都沒察覺到,他翻身把後背對著床邊,想想又將後背朝牆裡面,嚴絲合縫地緊緊貼著牆壁。
就在門客不自覺地陷入沉睡之際,他又聽見了呼吸聲,這次不再平穩,二是很大聲,越來越大聲,越來越紊亂,似是快要窒息了。
門客這次沒睜眼,他在心裡碎碎念:「幻覺,還是幻覺。」
身上一重,有人坐了上來,正在一點一點往上爬,門客嚇得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邊跑邊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長救我——道長——」
道長為了道觀的安寧,讓門客跟他同睡。
門客要求睡在裡面,他挨著道長,在對方深厚的道行帶來的安全感下慢慢鬆懈。
不知到了幾更,門客被若有似無的貓叫聲吵醒,道觀里有貓嗎,還是一隻小貓,在那一聲接一聲地叫喚著,實在是吵得很。
「道長,你有沒有聽到……」
門客一回頭,一張青白人臉近在咫尺,那是一個女子,她平躺著,脖子扭在他這邊,雙眼暴突死不瞑目,他驚恐地尖叫著揮拳砸上去。
待他手骨酸痛稍作停滯才發現,躺在那裡的人是道長,已經被他打得面目全非。
門客魂飛魄散地爬下了床,赤腳踉蹌著往外跑,他想起來了,那不是貓在叫,是小孩子的哭聲。
張家有個丫鬟和人私通懷上身孕,小腹微微突,被他灌了毒藥,一屍兩命。
他跑著跑著,摔趴在了地上。
感覺有人過來了,他欣喜地抬頭呼救,嘴張大能看見嗓子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滴答……滴答……」
有水滴不斷掉落在地上,一雙濕漉漉的繡花鞋出現在他面前,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第四雙……他的身邊站了很多女子,她們的身上都在滴水。
「滴答」
「滴答,滴答」
他緊閉眼睛面如死灰地大聲念咒,周身被溫熱水流包裹,驟然驚覺自己坐在木桶里。
根本就沒起來。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夢境。
道觀保不住他了,他抖著手穿上衣物,在巨大的崩潰中連夜趕去義莊。
……
天麻麻亮,翠兒拎著個籃子走出秀才隔壁小屋門,她去鄉里買豆腐,路過土坡上見到一個人跪在那裡,隔著距離喊了聲:「誰啊,誰在那!」
沒反應。
翠兒壯著膽子走近一瞧,是那個門客,他跪在土坡上面,脖頸詭異地彎曲著,頭深深地耷拉在身前,上半身直挺,嘴裡塞滿了裝什麼藥粉的紙,七竅流血,人已經死了。
「砰」翠兒慌亂地把籃子一丟,撒腿就往回跑。
不多時,義莊亮起了燈火,門客的屍體沒被拖回來,他是被毒死的,極大可能是他自己研製的毒藥,邢剪和魏之恕蒙上口鼻,就地埋了個門客。
陳子輕之前的猜測落空了,門客不論是死了,還是埋了,他都沒有收到積分袋,進度條沒動。
那任務的答案就是張老爺。
只等張老爺死了,看他入土。就是還不知道張老爺人在哪,或者是屍體在哪。
.
陳子輕邊當小夥計跟邢剪談情說愛,邊等張老爺的消息。
槐月二十一,曹秀才的小破屋被精心收拾修補了一番,掛上了紅綢子跟紅燈籠,窗戶上貼了「喜」字,對聯是邢剪貼的,拍得十分嚴實,風吹日曬個一年都不會脫落。
按照成親的流程,曹秀才要去迎娶彩雲,他擦著黑暗與天明的交界線出發去縣裡,義莊師徒四人都在其中,黑狗阿旺看家。
彩雲的爹娘不在世了,房屋還在,翠兒當她娘家人。
掛著白花的轎子停在彩家門前,翠兒抱著小姐的牌位放入轎中,她追在轎子後面又哭又笑。
曹秀才騎馬往家回,迎親隊伍一路歡天喜地敲鑼打鼓,一把接一把的紙錢飄飄灑灑。
陳子輕跟魏之恕一左一右,手拿長白幡,管瓊在前面點,她握了根棍子,上面吊了兩串白燈籠。
邢剪走在隊伍最後,目光始終落在小徒弟身上。
風一吹,白幡和白燈籠都在搖擺,紙錢落得人頭上身上都是。
在這個時代,陰婚雖不是多稀奇的事,卻是毋庸置疑的晦氣,隊伍所過之處皆是大門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