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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秘書:「……」
「抱歉,周秘書,是我語氣中了,我熬了半個通宵,脾氣難免急躁,望理解。」
「那曹秘書也理解理解我。」周秘書遠在鳥不拉屎的小國,住著空蕩蕩的大別墅逗貓,「哎,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受,曹秘書能懂嗎?」
曹秘書:「懂。周秘書心繫老板娘的病況。」
周秘書嘆息:「老闆娘跟老闆是綁一塊兒的,讓月老的紅線綁死了。」
曹秘書坐到客廳的按摩椅上,讓酸痛緊繃的肩周舒緩些。周秘書從總部的一秘變成了一個分部的總經理,那總部是他去了以後才開始捯飭整理的,可想而知他的工作量有多大,所以他表面升職,實則降職。
以曹秘書對老闆的了解,他愛才重才,遣走得力幹將八成不是公事。
電話是貓叫聲,曹秘書慎重地提議:「不如你先回來,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莊園看看。」
「我被發配邊疆了。」周秘書說笑,「老闆不發話,我可不敢回,我私自回去這叫忤逆謀反。」
曹秘書心想,老闆娘怕是活不過這個春天,時間不多了,周秘書在那之前不可能等得到老闆的詔書。
哪知道,周秘書回來了。
因為老闆娘在一次胃口不錯的進食以後,感嘆了一句,好久沒見周秘書了。
周秘書落地機場,費萊爾來接他,二人一道前往莊園。
「我飯都沒吃。」周秘書風塵僕僕。
「就跟誰吃了一樣。」費萊爾開著車,「一頓不吃又餓不死。」
「那不止一頓。」周秘書輕嘖,「昨兒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近鄉情怯啊。」
費萊爾懶得理會。
「車裡怎麼沒有你甜心的味道。」周秘書撥了撥頭髮,「又偏光你的錢跑了?我說,你是不是要去廟裡燒香……」
費萊爾雲淡風輕:「我準備結婚了。」
周秘書訝異:「沒想到你也會有被套牢的一天,看來是遇到真愛了。」
轉而就嚴肅地問道:「時間定了嗎,不是最近吧,最近不合適,這個月下個月都不合適。」
費萊爾扯唇一笑:「我又不需要守喪。」
周秘書皺眉,不再言語。
.
到了莊園,曹秘書也在,他們三人都見到了老闆娘。
曹秘書不知道周費兩人的想法,反正老闆娘的情況比他預料得要輕,跟他們聊天期間的精氣神很不錯。
老闆始終坐在一旁,不打斷不阻止,凝望老闆娘的目光令人動容。
曹秘書很多年以後回想老闆娘沒呼吸那晚,仍然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讓自己勉強平靜,並且難以和別人傾訴,他描述不出來。
那個晚上的一切可以用山河傾斜鬼斧神工來詮釋。
端午節,他們幾個來陪老闆跟老闆娘吃飯,老闆娘摸著老闆領帶夾的手垂了下去。
老闆神態不變地放下碗勺,他打電話叫來隔壁樓里的一隊醫護人員,那群醫學界的領軍人物再三檢查老闆娘的身體,確定已經沒了生命跡象。
偌大的餐廳瞬間變成一個狹小的罐子,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對方臉上眼裡的表情,空間太逼仄,他們呼吸得越大聲,呼吸得越快,窒息缺氧的感覺就越重。
「柏總,節哀。」
曹秘書不記得當時是誰先開的頭,後來大家都說這句話,都在重複。
除此以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老闆垂眸站立片刻,他攏住老闆娘的手,將那枚還帶著體溫的領帶夾拿出來,別在自己的領帶上面,若無其事地開口:「都出去。」
於是所有人快速離開。
月黑風高,曹秘書和醫護人員打了招呼,聽見周秘書說:「老闆娘走了。」
曹秘書摘下眼鏡拿在手裡,悲痛地喘了一口氣:「不是突發情況,我們跟老闆都早有心裡準備。況且,生老病死是常態,是自然規律,誰都不能避免,誰都會走到那一個點上。」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多見幾次就麻木了。」
費萊爾下著台階,以他的職業和閱歷,說這種話可信度極高,他說完就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周秘書去扶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曹秘書還沒想要先攙哪個,就也癱坐了下去。
他們三個在台階下面趴坐了不知是兩分鐘,五分鐘,還是一分鐘,樓里就爆出槍聲。
那個時候曹秘書的四肢都不協調了,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和周費二人往樓里跑,只有他顧得上通知沒走遠的醫護人員。
然而所有人倉皇進樓,默契地飛奔到三樓臥室,所見的並不是殉情畫面。
那個停止呼吸宣告死亡的老闆娘竟然跪趴在老闆腿間,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襯衣。
老闆身旁的桌上有一把槍,槍口邊的五指僵硬地蜷出握東西的形狀,他的下顎鮮血淋漓,子彈本該打穿,一擊斃命。
老闆娘在大聲驚哭,老闆弓著腰把癱軟的他撈進懷中,滿是血腥的腦袋埋進他的脖頸裡面,先是冰冷的唇緊貼他一下一下鼓跳的動脈,再是牙齒陷進溫柔的皮肉里。
整個人都在劇烈地抖著。
臥室一時之間只有難以言明的壓抑哽咽。
……
沒人揣摩柏為鶴此時此刻的心境,是失而復得的狂喜,還是讓自己死在幻境裡的麻痹自我,陳子輕的脖子裡砸落下來濕熱液體,一滴接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