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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僕僕的管家急忙通知醫生。
一番檢查後,商晉拓拔掉輸液針出了院,臉上有一些花刺扎出來的血痕,沒到毀容的地步,只顯出破敗。
仿佛一座華麗的建築遭受襲擊,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摧毀。
商晉拓住進醫院附近的酒店,他的衣褲上有很多血,都幹了,手掌跟指縫裡的也是。
管家在房門口問:「大少爺,您不去醫院守著太太嗎?」
商晉拓的聲調里聽不出絲毫擔憂:「不去。」
管家說:「那我去看著。」
房裡有悉悉索索聲響,似乎是脫衣服聲:「不用去。」
管家不明白什麼叫不用去?他往房裡探頭:「大少爺……」
「出去,別打擾我睡覺。」
那聲音憤怒,冷漠無情,管家心驚膽戰,他謹慎地退離房門口,壓低聲音問坐在客廳的鄭秘書:「你看這怎麼辦?」
鄭秘破天荒地感到棘手,他喝幾口水緩解因為憂慮而乾澀的喉嚨:「醫院那邊有很多人在守,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知道。」
管家蒼老了不少:「太太能逢凶化吉的吧?」
鄭秘道:「當然。」
嘴上說得那麼確定,心裡卻是另一個答案,那年輕人怕是凶多吉少。
房裡靜得猶如一座充斥著死亡腐臭的墳墓。
商晉拓把脫下來丟在地上的髒衣服撿起來,一件件地穿回去,妻子的血和氣味重新將他包裹,他坐在床邊,端著菸灰缸抽菸,一根接一根地抽。
菸灰缸堆滿了,塞不下的菸頭就被他丟在地上。
黑暗過去,他換掉沾染血污跟自己體溫的衣物,西裝革履地迎著日出的光輝去醫院,不像是去見生命垂危的愛人,倒像是去奔赴一場盛大的約會。
當他踏進醫院大門就接到一通電話,那頭語氣沉重且小心翼翼地告訴他,他的妻子快不行了,如果想見最後一面就要抓緊,他結束通話,腳步不快不慢地踩著地面去往電梯口。
原本手術室外的三人是一個癱在地上,一個跪著,一個坐著,手術結果一出來,癱在門口的就不止一個,而是三個。
沈不渝跟商少陵也癱了。
商晉拓讓人在門外把守,他衣著光鮮皮鞋鋥亮,手在領帶夾的銀色翅膀上摸了摸,獨自走進手術室,走到雙眼緊閉的妻子身旁。
我給了你縱容,特權和愛,前兩樣符合你的要求,最後一樣讓你不滿意,它不是你想要的愛。
你想要的,不是普通的愛。
那樣的愛,前世的我能給你?前前世的我能給你?哪一世的我能給你?
你把難題丟給這一世的我,不給我拒絕的權利。
我剛才在說什麼,不記得了。
哦,說愛。
你怎麼可能感覺不到我愛你。
只是你想要的是……
商晉拓的思緒忽然生硬地中斷接不上,徒留一片空茫,無所謂了,總有接上的時候。
好像還有什麼沒做的。
商晉拓靜止片刻,想起來了,他握住妻子的手,將一串刻著「惘」字的佛珠慢慢戴上去。
看著那佛珠,商晉拓緩緩地動了下眼睫,眼淚不住地往下落,他面無表情地捻到指上,放進口中。
第一次落淚是新婚之夜的進入,這是第一次,那次眼淚流了床上人一背,沒問過他作何想。
商晉拓理了理床上人的頭髮,托起他的下巴,凝視他毫無生機的臉。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我給你。
等你醒來,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弄到,送到你手上。
你出院後,我找個地方讓頻繁斷裂的思緒拼連起來。在那期間,你做你的事,我不出面。
我說話算數。
除非你找我,你給我打電話發信息,我總要回,我是你丈夫,到死都是。
商晉拓的思緒再次斷開,這狀態持續了幾秒。
和當初在小島病房裡一樣,商晉拓將床上人的嘴唇一點點舔濕,在他耳邊上吻了幾下,和他說了什麼。
眼皮底下的人睜開眼睛,眼裡漸漸有了點稱得上是神采的東西,像是迴光返照。
商晉拓沒激動到失控,而是用一種怪異到形容不出來的複雜目光看他幾個瞬息,問了個突兀的問題:「你要什麼?」
陳子輕嘴唇蠕動,商晉拓將耳朵貼上去,從他蒼白的唇齒間搜刮到了模糊的字音。
「抽屜」「槍」。
商晉拓摸他沒什麼溫度的臉頰:「我叫人去取。」
陳子輕的意識慢慢清晰,蒼蠅櫃裡的那把任務槍不能憑空出現,他讓小助手放在他臥室抽屜了,得去拿過來,雖然耽誤點時間。
槍很快被取來,商晉拓檢查彈夾:「你想要誰用這把槍?」
陳子輕定定看他。
商晉拓俯身,下顎鬍渣清理得十分乾淨,有淡淡的薄荷味:「嗯?」
陳子輕吃力地拉他袖子:「你……弟弟……」
商晉拓放在扳機上隨時都會扣下去的指節鬆開,握住他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哄小朋友一般拍了拍:「好。」
隨後就彎腰親了親他的眼皮,打電話叫人放門外的商少陵進來。
商少陵人是進來了,卻不敢上前,他和去年在墓地面對心上人的墓碑時如出一轍。
心虛,恐慌,後悔,痛苦等情緒在他內心滋生,依附在他細胞上,他整個身體僵硬發冷,止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