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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門底下被塞進來一封信,白色封皮,上面寫著「檢討信」二個字,右下角是年月日。
一門之隔,遲簾在門外罰站,他把手放進口袋,拿出來,又放進口袋,這個小動作透露出他的焦躁。
信推進去了,顧知之沒有叫他進去。
遲簾自嘲一笑,顧知之叫他進去他也不敢,哪怕是待個一分鐘。他什麼東西,配進去嗎,他不配。
門縫下面的陰影沒了,遲簾抬腳離開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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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怎麼會有封信。」
護士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地上的信,她沒多看就撿起來放在了桌上,做了例行檢查便帶上門出去。
陳子輕預想的是,謝浮會拿起信念出信封上的字,笑著跟他說「老婆,是檢討信,這是怎麼回事,給你的嗎」「我猜猜是誰寫的」「除了你那個讓你躺在醫院的前男友,我想不出第二個了」。
這次謝浮的反應又不在他意料中。
謝浮好得差不多了的雙手交叉著垂落在腹部,他靜謐地坐著,像一副精貴的畫卷。
陳子輕的手指一顫,謝浮在改變,他沒有悄無聲息,他露出了痕跡。
「謝浮,你把信拿給我。」換陳子輕試探了。
謝浮照著他的話去做。
他打開信封,摸出一張紙,撲面而來的是墨汁香。
遲簾沒用鋼筆寫,他用的是毛筆,這是陳子輕第一次見到他的毛筆字,筆鋒比較端正,是好看的,只是跟一手渾然天成的瘦金體比起來差太遠。
信中有一些字被水跡暈成一團,幾處的紙張碰一下就會透爛。
陳子輕從頭看到尾,看完了,讓謝浮扔到垃圾簍里,他想了想,那是不太能給別人看的隱私,沒必要讓寫信的人難堪,於是他改變主意說:「還是燒了吧。」
謝浮再次照做。
陳子輕聞著焚燒的氣味:「我受傷的時候,你是不是……」
謝浮扣上打火機的蓋帽:「是。」
「我坐在樓梯上看手機里的監控,他砸花瓶的時候我已經開始下樓了,我想的是你會受到驚嚇,我沒去想碎片會崩到你的頭。」
謝浮自我反駁,內心有什麼無處發泄,只能在五臟六腑胡亂刮刺,喉嚨深處泛上來鐵鏽的味道:「怎麼可能不傷到你,距離那麼近,花瓶就在你身後的牆上炸開。」
打火機的蓋帽被他機械地撥開,扣回去:「你叫的時候,我不願意去想的可能就成了事實。」
「你老公不是東西,他為了滿足私慾讓你置身危險,他長記性了。」謝浮極慢地眨了下眼,「老婆,你老公真的長記性了。」
陳子輕撓撓手背,我只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哭了,既然你這都坦白了,那我就給你個梯子吧。
「你聽了我跟遲簾的談話,應該就知道我是真的放下了,」陳子輕看著謝浮有點紅,也有點濕潤的眼睛,「以後不要疑心了好不好。」
謝浮微笑:「好。」
陳子輕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說:「別扣打火機了,聲音我聽著煩。」
「那老公不扣了。」謝浮把打火機收起來。
檢討信已經燒成了一小灘灰,靜靜地躺在垃圾簍里,很快就會冷卻,再滾燙都有冷掉的時候。陳子輕問謝浮:「你帶沒帶耳機啊?」
謝浮沒帶,他讓傭人送了耳機來醫院。
陳子輕搜出他再白茫之地聽的寂寞煙火DJ版,和他一人一隻耳機聽歌。
謝浮聽著老婆分享給他的歌曲,面部細微地抽了一下。
陳子輕期待地看著他:「喜歡嗎?」
謝浮毫無心理障礙地笑著說:「喜歡。」
陳子輕怕暈吐就沒跟著音樂的節奏搖頭晃腦,他敲手指打節拍:「我也喜歡聽,真的,這歌很有魔性,聽二遍以後心情會非常好。」
謝浮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那我試試。」
試了二遍。
謝浮疑似魂不附體。
陳子輕拉他手指:「你的心情有沒有變好?」
謝浮反手去握他指尖,包在掌心中慢慢摩挲:「當然有,你老公我現在的心情好死了。」
陳子輕激動於謝浮跟他同頻:「那我們每天聽,我要是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聰明記憶力好,肯定不會忘的!」
謝浮:「……」
內心世界進帳實錄——
垃圾歌曲+1
老婆的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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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傳來敲門聲,伴隨孟一堃的詢問:「我方便進去嗎?」
「方便。」謝浮道。
孟一堃拎著大果籃推門走了進來,他這兩天過去,整個人看著滄桑老成了不少。
別的不想說,經此一役,他從此加倍致敬每一個教導學生的老師。
孟一堃放下果籃,很有分寸地關切了幾句就走。一,他暫時沒法平靜對待和二個發小命運緊緊捆綁的顧知之,二,他有任務在身,不能多停留。
今兒有太陽,不灼熱,有風,很冷冽。
遲簾戴著白色棒球帽蹲在醫院樓下,黑色外套裡面的紅色衛衣抽繩被他咬在齒間,一下一下地磨著牙,他不敢進病房,又想看看顧知之。
孟一堃的作用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他不但進去了,還偷偷拍了照片帶出來,發給遲簾。
照片上的人靠坐在病床上面,他穿的是藍色條紋病服,頭上還戴著網紗帽,臉頰少了一圈肉,幾乎貼上了青澀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