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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忘了穿拖鞋,光著腳出了房間。
客廳有猩紅火光明明滅滅。
梁津川在吸菸。
陳子輕聞著煙味,一步步地走了過去:「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坐在客廳里吸什麼煙呀。」
梁津川深吸一口煙,對著昏暗的虛空吐出來。
太疼了。
不吸根煙壓一壓,扛不過去。
梁津川把煙屁股掐了,丟進垃圾簍里,他往後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男人靠個沙發竟然能把身子陷進裡面,像要被吸進去。
陳子輕抹了把臉:「我去倒水,你喝嗎,我多倒點。」
身後有腳步聲跟上來,他沒有回頭,自顧自地找水壺,卻是怎麼都找不到水杯。
一隻手拿著水杯遞到他眼皮底下,他伸手去接。
到這時,他們都沒開燈。
水壺裡的溫開水被倒進水杯里,水聲不大不小。
就在那背景音里,梁津川開了口:「輕輕,書上說,這個世上有三樣東西是瞞不住的。」
水漫出來了。
陳子輕把水壺放一邊,他拿到紙巾盒,抽張紙擦桌上的水跡。
「貧窮,喜歡,以及,」
陳子輕攥住紙巾,浸透紙張的水從他手縫裡流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桌面上。
梁津川掰開他手指,拿掉那團遭罪的濕紙巾,帶著他的手,摸在自己明顯清瘦了的面頰上面。
疾病。
以及……疾病。
.
旅行回去,梁津川把病理報告和他目前服用的所有藥物都拿了出來。
陳子輕從來不知道,他這麼能藏。
病理報告上顯示是淋巴瘤,侵襲性的,沒長在常規淋巴瘤的生長部位,在顱內。
陳子輕一動不動,每晚躺在他身邊的人是瘦了,還是胖了,氣色好不好,他能不知道嗎,即便是哪兒長了個痘,他都一清二楚。
他其實有猜想的,只是他逃避了。
現在他後悔了,他不該逃避的,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逼問梁津川。
淋巴瘤是癌嗎,不是吧,就是惡性腫瘤。
不對,是癌,淋巴癌。
陳子輕腦子混亂地想著,這要化療啊。
「怎麼就生了這麼嚴重的病呢。」陳子輕把報告塞進懷裡,空出雙手捂住臉,那一瞬間,他的眼淚就下來了。
「哭什麼。」
頭頂響起聲音。
陳子輕的眼淚掉得更多:「你叫我接你回家那次就已經……為什麼不早點說……」
「我在想要怎麼說。」梁津川摸上愛人的發頂,「還沒想好就說了,因為瞞不住了,抱歉。」
陳子輕呢喃:「瞞不住了?你怎麼可能瞞得住,你身上會癢,尤其是腹部,你還會咳嗽,發低燒,睡著了出虛汗,你也會喘不好氣,沒有勁,精氣神不好,吃不下,你體重下降……你說你怎麼瞞……」
放在他頭上的手克制著發抖。
陳子輕刷地抬頭,攥住梁津川的手仰望他:「你是不是哪裡疼了啊?」
梁津川的面部隱忍著有點扭曲:「頭疼,骨頭疼,全身都疼。」
「是會疼的,會很疼。」陳子輕嘴上鹹鹹的,都是他的淚水,「可以打那種針對吧,叫c……」
car-t。
打不了,在現實世界的2011年還沒上市。
這個世界不知道有沒有。
陳子輕眼前發黑,他艱難地站起來:「你要做穿刺吧,可有的時候刺激了會瘋長,怎麼辦,穿刺做不做……肯定是要好好治療的,我們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你放鬆心態,我也放鬆,我陪你化療,結合靶向治療,吃中醫,提高免疫力殺菌消炎的草藥……」
梁津川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哭,聽他的語無倫次。
「你不會不想住院化療吧?」陳子輕想到了一種可能,他沙啞的聲音變大,帶著些許嚴厲,「梁津川!」
「這麼凶。」梁津川無奈,「你讓我去,我就去。」
陳子輕把手放在他唇上,使勁揉了揉,將他蒼白的唇揉出點血色:「那你明天就住院。」
梁津川做出輕鬆的神態:「好。」
陳子輕摸他的臉,摸他的心口:「你這一輩子太苦了。」
梁津川笑了笑:「我不苦。」
「你還不苦,」陳子輕一件件地數著他的苦難,「你看你,很小的時候救人沒了兩條小腿,十六歲的時候親人全沒了,還要被嫂子打罵羞辱,不給吃的不給喝的,住在又髒又臭的小屋子裡,連個人樣都沒有……現在呢,你才過三十歲就得了……」
梁津川擦他掉個不停的眼淚:「你不是來了嗎。」
陳子輕張了張嘴。
梁津川眼眶發紅:「好了,老婆,別掉珍珠了,你來了,我就不苦了。」
陳子輕濕淋淋的臉上一閃而過混著迷茫的傷痛,那你錯了,正因為我來了,你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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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津川開始做入院準備。
陳子輕在旁邊看梁津川抽血,垂著頭問444:「我能買藥給他吃嗎?」
系統:「不能。」
陳子輕:「為什麼不能?」
系統:「為什麼能?你當你的積分是萬能的?」
陳子輕:「積分不是萬能的,那我這麼努力的意義在哪呢。」
系統:「你不是為了拿到一具健康的身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