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頁
「柏川他媳婦……」
二嫂下意識喊的,她喊出來就知道自己錯了。
果然,桌上氛圍微妙。
最小的孩子都意識到不尋常,停下了凳子上有釘子的磨蹭舉動。
梁津川面無表情,周身壓抑的氣息向四周蔓延。
一時之間整個客廳靜得掉針可聞。
二嫂尷尬又無措地放下筷子,把兩隻手在褲子上擦擦:「看我這嘴,還沒怎麼吃就黏巴上了話都說不清楚了,是津川他媳婦,津川他媳婦。」
陳子輕眼神安撫:「二嫂要說什麼?」
二嫂是真的嚇得不輕,她不吭聲了,只搖頭。
陳子輕桌子下的手偷偷拍了拍梁津川的腿,握住他僵硬的膝蓋,慢慢捏動。
「吃飯就好好吃飯。」大伯發話了。
「爸說的是。」老二站起來,對著現今的生意人梁津川說,「津川,我敬你一杯。」
梁津川掀了下眼皮:「坐著吧。」
老二受寵若驚,他忙坐下來,和梁津川碰了杯酒。
氣氛恢復如常。
「南星,你們晚上在我家睡吧,床跟被子都是現成的。」大嫂積極道,「還有小雲,你也是,回去要鋪床,最近都沒好天,你的被子也沒曬過太陽,蓋著那能好受嗎,你們都在這睡。」
老二有意無意地踢媳婦一腳。
二嫂後知後覺地表態:「老大家睡不下就來我家。」
梁雲拒絕道:「我回家睡。」
「我跟津川也是。」陳子輕順勢說,「不麻煩大嫂跟二嫂了,明兒我們再來吃飯。」
大嫂二嫂:「誒!」
.
以往陳子輕是清明的時候回老家,那是春天,晚上睡覺不冷不熱,很舒服。
不像現在,凍死人的寒冬里,陳子輕抱著梁津川擠在小屋的床上,不遠處燒著火盆。
陳子輕把手揣在梁津川的懷裡:「我有你都這麼冷,小雲一個人睡,那得多冷啊,要不我給她裝個鹽水瓶送過去吧。」
梁津川叫他別折騰。
「這怎麼叫折騰。」陳子輕嘀咕,「我作為她嫂子,我……」
腰被掐住,他後半句跑沒了影。
梁津川在他耳邊說:「到今天,還有人把你叫成我哥的媳婦。」
陳子輕安靜了下來,梁津川擱這兒倒醋呢。
「梁柏川,梁津川,這兩個名字,只有中間的那個字不同。」梁津川說,「前一個是比後一個好叫還是好記?」
陳子輕清楚梁津川不是要他回答,而是在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
果不其然,陳子輕聽他來一句:「不如我改名?我不叫梁津川了,改叫梁柏川?」
「別了。」陳子輕哭笑不得,「我喜歡梁津川。」
「但是梁津川排在梁柏川後面。」梁津川嗓音冷冷的,好似含著莫大的委屈與濃到化不開的陰鬱,「我排在後面。」
陳子輕再次變得安靜。
梁津川淡聲:「這輩子是定了的,就這樣了,下輩子我能排第一個嗎?」
陳子輕立刻點頭:「能,你第一個,只有你。」
梁津川似笑非笑:「你說了算?」
陳子輕有種沒法形容的感覺,他說了不算,架構師說了算。
「睡吧睡吧。」陳子輕把梁津川的腦袋放在自己脖子裡,「晚安啊,哥哥。」
梁津川的鼻尖抵上他脖頸脈絡,鼻息里都是他一如從前的乾淨味道。
被窩裡的健全身體緊纏著殘缺身體。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梁津川卻是沒有睡意,他捏懷裡人的鼻子:「誰是你哥哥。」
末了,吻上他因為缺氧張開的嘴,深入地纏綿許久,吃掉他嘴邊的津液:「下輩子做你哥哥。」
後半夜,風吹樹枝的聲音很清晰,滲著一股子陰森森的味道,仿佛厲鬼在耳邊哭。
.
三十早上要燒紙,各家都拎著紙錢去山裡,睡眼惺忪的孩子也跟著,很不情願,嘴巴翹得都能掛油瓶了,這習俗跟清明節差不多。
日頭升起來,霧氣散去許多,山里全是人,空氣裡面瀰漫著焚燒的氣味,沾得每個人身上頭上都是。
陳子輕去看了看梁錚。
大伯家已經給他燒過紙了,墳前有一小灘灰燼沒被風吹跑。
陳子輕趁梁津川沒跟來,他趕快把手搓熱,折一把元寶燒給梁錚,完了就去看二叔二嬸。
梁雲不知多早來燒的紙,墳前的灰燼被吹得所剩無幾,只有磕頭留下的痕跡。
陳子輕也給他們燒了點元寶,讓他們在地底下花。
元寶比冥幣的面額大多了呢。
陳子輕拄著樹枝,一腳深一腳淺的都在山裡,灌木把他的褲子拉扯出了一條條劃痕,他山頂往下看。
村里家家都開著門,還沒貼春聯,那是下午的事。
這個村子……
這個村子啊……
陳子輕的思緒被梁津川的身影打斷,他表情如常地揮了揮手,迎了上去。
.
老屋有個地兒的屋頂破了,陳子輕趁著上午沒事幹,興沖沖的又是搬梯子,又是找瓦片,他想破瓦片換掉。
正當陳子輕在門前抬瓦片的時候,就有個男的湊過來,問他要不要幫忙,說自己修屋頂修得快。
陳子輕笑著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