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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向似乎很明確,陳子輕的腦門滲出一層細汗。
「謝浮。」陳子輕儘量從容地問,「你有什麼想實現,還沒實現的願望嗎?」
謝浮唇邊的煙一抖,菸灰掉在他身上,他沒去理會。
他那個母親,竟然還為他準備了這麼個禮物,賠償也好,死後遲來的母愛也罷,終究是給她埋在深淵的兒子甩下來了根繩子。
只可惜……
又是時機問題。
謝浮心底的陰膩惡念猛然瘋漲,他在漫長的死寂中體會到了皮肉灼燒的痛楚。
原來是齒間的菸蒂被他咬斷,菸頭掉在他手臂上面,燙掉了一塊皮。
謝浮就此清醒,做回了人。
對面的人看似安靜地等待著答案,謝浮不用看都知道,他的眼裡一定鋪著層層哀求。
——別是我,你的得償所願,不要是和我重新在一起。
謝浮的舌尖掃過口腔黏膜,那上面沾有前不久才吃的藥片殘留和尼古丁的苦澀,那就換一個,我的得償所願,是你能夠得償所願。
這也不行,顯得曖昧。
對感情道德標準極高的季太太來說,是個麻煩,是個困擾。
「我的願望是——」謝浮拉長了聲調。
陳子輕屏住呼吸:「是什麼?」
謝浮不捨得讓他遭受多久的煎熬:「是吃到糖。」
陳子輕怔然:「吃到糖?」
謝浮笑著說:「水果糖,我現在想吃。」
陳子輕摸索著站起來,他打開手機,屏幕的幽光照在他暈乎乎的臉上:「我去問我同事有沒有誰帶了糖。」
謝浮撥開黏在手臂傷口上面的菸頭,無所謂帶起來的細碎皮肉。
……
陳子輕挨個去敲同事的房門,有個同事帶了糖,還就是水果味的。
同事給了他好幾個,他全部拿給謝浮:「給你水果糖。」
「這才是巧合,我想吃糖,你就能找到。」謝浮慢條斯理地撕開一個水果糖的糖紙,將糖果放進口中。
陳子輕看一眼遺願清單,謝母的遺願內容已經沒了,只剩下鄭怡景這個名字,他的帳戶到帳將近七萬。
比上一個遺願的酬勞還要多。
陳子輕拿著手機的手放下來,那束光打在腳邊,他在微弱的光暈里說:「恭喜你得償所願。」
謝浮在微弱的光暈里回應:「也恭喜你得償所願,季太太。」
陳子輕說了聲謝謝:「那你在這吃糖,我回房了。」
謝浮看著愛人帶走光亮,他在一片漆黑中咬碎那顆糖,生咽了下去。
.
救援隊把被困的一群人接去縣裡,受傷的處理傷口,沒受傷的休息好了就動身返程。
陳子輕在山裡沒怎麼合眼,救援隊一來,他就放鬆地陷入了沉睡。
一直沒醒。
陳子輕不知道他的深度睡眠在外人眼裡是個什麼狀況。
等陳子輕被本能的求生欲喚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病房的床上,謝浮趴在床邊。
再就是,滿面憔悴狼狽的季易燃和遲簾,他們站在病房門口。
陳子輕沒怎麼反應過來就被季易燃一把抱起來,抱下樓,放進車裡繫上安全帶。
後視鏡裡頭,追出來的遲簾跟謝浮打起來了。
陳子輕搓了搓疲憊不堪的臉,他欲要跟比他還疲憊的季易燃說自己讓他擔心了,冷不丁的發現車速有點快。
這很不符合季易燃的作風。
車裡充斥著渾濁的氣味,有煙味,濕悶的味道,血腥味,還有什麼別的味道。
陳子輕望向青年。
這個時候是晚上,光線不明,陳子輕辨不清楚他的神色,只看出他側臉線條不穩,隱隱像在抖顫。
對面駛來一輛車,光束打在青年令人記憶深刻的眉眼之間。
照亮某種蠕動的晦暗,轉瞬就再次隱入暗中。
陳子輕吸了一口氣,出口的詢問就結巴上了:「易,易燃?」
季易燃低低「嗯」了一聲。
陳子輕得到他的回應,心頭那股慌張總算是減輕了幾分:「手機沒信號,我聯繫不上你,下了山我就陷入了昏睡……」
柔柔的解釋好似暖風,能讓吹到的人心神蕩漾。
然而不算逼仄的車內空間依舊緊繃。
車還在快速行駛,兩旁夜景構成一片虛幻。
陳子輕正要再說點他被困的不安,和對季易燃的想念,以及謝浮母親後面的遺願,耳邊就響起澀啞的嗓音:
「離婚協議沒簽字,你還是我的太太,我的妻子,我的愛人。」
陳子輕靠著椅背的身子坐起來些:「我知道。」
「你不要多想,我沒跟謝浮做什麼。」陳子輕飛快透露了他在小院的種種,事無巨細。
季易燃卻像是處在另一個空間,那個空間是扭曲的,壓縮的,畸形的,他所聽所想都是混著電流的雜音。
「將近兩天一夜。」他說。
陳子輕既內疚又心疼:「對不起,讓你緊張了。」
「不止緊張,」季易燃開著車,「我找不到你,見不到你,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很痛苦。」
「可我的人告訴我,謝浮和你困在一個地方。」
陳子輕把上半身歪向季易燃,夠到他扣在方向盤上的手,安撫地捏了捏:「這是意外,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只是參加了一次公司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