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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陳子輕這個家主願意配合,警方也沒法毫無顧忌地展開調查,他的家族牽扯太多。
沒有絕對的把握,警方不會大範圍行動。
陳子輕勉強讓自己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局勢,很快就神智渙散了,他滿臉病態的放空發呆,眼裡灰暗沒有半點光亮,連老爺子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坐在他床邊都不知道。
莊老的眼裡有憐愛,話里不摻雜責備:「惘雲,爺爺和你說了半天話,你怎麼理都不理。」
陳子輕眼瞼顫動,連個正眼都不想給,他怕自己岌岌可危的表情管理崩塌。
莊老問端詳他半晌:「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事?」
陳子輕面不改色:「沒有。」
莊老看著他蒼白的臉:「沒有啊。」
陳子輕毫不遮掩自己的牴觸和憎惡:「能出去嗎,我累了。」
莊老傷感道:「你還怪爺爺逼你做出那個選擇,幫你踢掉那部分東西。」
陳子輕沒出聲,他不想辯論,也不想再說話了,出個氣都吃力。
「惘雲,要顧大局,可以一時糊塗,卻不能一世糊塗。」莊老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爺爺不嘮叨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不愉快等你好了再發泄,一切都以你的身體為主,心事別堵著,容易堵出心傷。」
見孫子一言不發,跟沒聽到一樣,老人背著手走出房間,他帶上房門,蒼老風乾的臉上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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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把自己關在房裡度過了夏天,天氣轉涼後他才踏出那片空間,他這副身體本就不好,如今更差了,受個涼都吃不消,病怏怏的沒精打采,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權勢這東西,沒有的時候覺得它無所不能,擁有了,就要越抓越多,即便自身不想,周圍人和事也會按著你的頭讓你去爭。
手握足夠多的權力,才會拿到絕對的決策權,只有一點點是遠遠不夠的。
陳子輕經歷過慘痛的教訓,依然無法咬死老人拋的鉤子,改變性情去做一頭被利益填充的怪物,他坐在石頭上迎接日落黃昏,肩上一沉,莊矣拿著外衣給他披上。
莊矣溫聲:「少爺,這裡風大,您待久了會頭疼。」
陳子輕兩個胳膊的手肘撐著腿部,他雙手托腮,安靜地看著天邊火燒雲。
那雲的色彩徒然就加重加深,像血一樣紅,然後就真的轉變成了血,它們凝成一張臉,一具身體,他被吊在陽台外,身上哪兒都在滴血。
濃重刺鼻的血腥衝進陳子輕的鼻息,他猝不及防,煞白著臉乾嘔。
「少爺!」莊矣關切緊張的聲音響起。
陳子輕撥開他伸過來想要扶自己的手:「別管我!」
「好,我不管您,您坐穩點,別摔了。」
莊矣僵著臉垂手而立,耳朵捕捉到了風送給他的自言自語。
「我開槍殺了他。」
「所以他不來找我,一定是這樣,他恨我,到現在都還沒原諒我。」
……
「是他讓我開槍的啊,他讓的,他怎麼能怪我。」
……
「子彈正中他的心口,為什麼沒有打偏,他應該帶著那個血窟窿來找我,站在我床邊,躺在我身邊,他怎麼還不來呢。」
過了會,又有一聲自語,更小更輕。
「我……我想你了。」
莊矣眼下暗沉,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背對他的這個人還沒走出來。
周今休好本事。
莊矣不清楚這人殺死周今休的緣由,查不到,只約莫猜測周今休是莊老的人,他哪件事上沒做好,或者是單純的不該作為莊家家主感情寄存方存在,要被抹去。
於是莊老做局,讓家主親自動手,既是強權的壓制,也是一次警告。家主可以有床伴情人,卻唯獨不能對誰動情,包括婚姻的選項都要權衡利弊。
周今休死因背後的那份殊榮,我也想有。莊矣捏緊手指骨骼,無比嫉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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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挑了個黃道吉日去周今休的公寓,他憑記憶按密碼鎖,沒打開。
周今休換密碼了啊?
陳子輕出神地站在大門口,那他豈不是進不去了,他抬手就拍在門上,門疼不疼他不清楚,他的手反正很疼。
「換的什麼密碼,怎麼都不告訴我。」陳子輕嘀嘀咕咕,「就這麼喜歡我的啊?連家裡的密碼都不讓我知道。」
不講理的埋怨完畢,陳子輕嘗試著按其他數字。他潛意識裡認定周今休是個浪漫的人,會製造小驚喜,不會遺漏可能引起他情緒起伏的小細節。
「滴——咔」
門開了。
陳子輕有瞬間的愣神,他剛才按的什麼來著?忘了,好像是瞎按的。
算了,先進去吧。
陳子輕走進公寓,撲面而來一股渾濁的氣味,裡面亂七八糟,到處都是翻箱倒櫃的痕跡,猶如可怕的旋風經過,只剩一片狼藉。
亂翻的人想必是要找什麼,查什麼,不知道最終拿到的,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陳子輕渾渾噩噩地進去每個房間,走過每個角落,他的腳踩到什麼,垂頭一看,是那本佛經。
它泡過水,紙張發皺得厲害。
陳子輕拿開腳,彎腰撿起佛經,試圖撫平褶皺卻沒效果,他把佛經打開,入目的字跡都花掉了,分辨不出是什麼字。
霎那間,人事已非四個字湧上心頭,陳子輕把破爛的佛經扔掉,他呼吸紊亂地喘了一會,又去把佛經撿起來,指尖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