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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熬過這段生不如死的末日崩塌。
但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新生,他無法斷定。
商晉拓抬起手,抖落指間菸灰,看它掉在自己掌心,那點灼痛轉瞬即逝,他將煙送回齒間,乾燥的薄唇黏著凹凸不平的菸蒂,咬肌抽緊深深吸一口煙,讓尼古丁的苦澀遍布口腔,滑進喉管。
不讓他回來。
他還是回來了,他回來看看,看一眼就走。
商晉拓心神散漫地緩緩吐出一團白霧,他那些斷裂細碎的思緒快拼連完了,只差最後一塊。
也是核心部分。
現今的商晉拓潛意識裡清楚,他怎麼做才是處理這場霜雪的正確方法。
那就是——配合。
配合嗎。
我的太太生了病,一場嚴重的病,他要我配合,我還能怎麼做。
相隔那麼遙遠,他的心聲都能跑進我腦海。
——這世界晃蕩,真實;扭曲,真實;明亮混著灰暗,真實;乏味摻雜鮮活,真實。
對商晉拓而言,無論它發生了幾次變化,還要出現多少變化,都是真實的。
商晉拓抽完最後幾口煙就去洗澡,他穿著睡衣開門走了進去,臥室里亮著一盞壁燈,暖暖黃黃的光暈打在床頭,床上人睡得安穩,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小半張臉露在外面,連耳朵都是可愛的。
這麼看,他健康,飽滿有光澤,哪裡有一絲一毫被病魔沾上的樣子。
商晉拓掀開被子上床,他躺在愛人身邊,一動不動。
半晌,他深而慢地吐出氣息,拉起愛人的手橫在自己眼皮上面,溫熱的液體很快就將那隻手的手心打濕。
陳子輕沒醒,夢中的他在哄把腦袋埋進他脖子低聲痛哭的男人。
現實的他也摸上了身邊,摸到了男人的髮絲和臉,發出含糊不清的夢囈。
「叫你別回來了……你怎麼還回來……我不想你回來……我自己能行……」
「你快走吧。」
他推了推夢裡夢外的人:「快走。」
商晉拓渾然不覺地生出委屈:「趕我幹什麼,在夢裡都趕我,我就這麼妨礙你是嗎,老婆。」
男人冷著臉,眼睛很紅:「我天亮前走。」
陳子輕眉心緊蹙,大抵是沒得到讓他滿意的答案,他的臉被托起來,耳朵落入寬大掌心,輕輕柔柔的力道漫上來。
不一會,兩片唇含住他被揉紅了的耳朵,吮弄中隱隱飽含壓制的哽聲。
「要多久?」
吻從他耳朵蔓延到他脖頸,商晉拓問,「你想我當多久的死人?」
如果這時有面鏡子對著商晉拓,他就會發現自己在笑,那笑意像機器冰冷堅硬的弧度。
「別太久。」
商晉拓把一張笑臉貼在他老婆胸脯上,閉起眼,眼淚不受控地滾落,他在笑,甚至笑出了聲,眉宇間卻儘是怕被丟棄的恐懼,割裂的情感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怕,有些瘋癲。
「還有,」
這一刻,年長十幾歲賦予的閱歷和成就毫無用處,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丈夫,面對被查出癌症的妻子,他有錢,也有權,可這兩樣並不能幫他解決命運帶來的困境跟險阻。
「你要補償我。」
我不打擾你做你想做的事,等你做完了,記得去見我。
讓一個好好的,活生生的你去見我。
.
陳子輕出入醫院沒遮遮掩掩,他的病也沒刻意隱藏,圈內長期旁觀他和商晉拓這段婚姻的人一陣唏噓。
大多覺得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小部分單純的幸災樂禍。
然後都等著看商家下一任主母會落在誰頭上,已經開始押注。
沈董的情人一屍兩命,秘書也沒了,他悲痛之餘了解到那兩人的姦情,被刺激得病倒在床,哪還顧得上將商太太的病情阻攔在兒子的病房前。
陳子輕住進醫院當天,沈不渝就帶著一副傷殘身體和一雙兔子眼出現在他面前,跟他說自己也搬來了這家醫院,在他樓下。
還有謝伽月。
「他是我叫人給轉的院。」沈不渝偏過頭抹把臉,嗓音沙啞,「有我跟他在,能讓你有個照應,你別怕。」
陳子輕精神萎靡沒說什麼,他老老實實走流程,專業團隊對他的病情進行評估。
時間不等人,要快。
團隊的評估結果是不建議做手術,因為兩點,一是發現的晚了,二是惡性程度高,非但不能通過手術延長生命,還有可能出現做完手術處在恢復期就轉移的情況。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化療,全身性的。
病房裡寂靜無聲。
坐在沙發上的傷患沈不渝打破死寂,他問的是:「化療疼嗎?」
「疼。」一個相對年輕點的專家如實相告,「相當於是在傷口上劃一刀。」
沈不渝面色鐵青:「那不化療了。」
「斂之,我們不化療了。」他看向病床上的人,「我陪你去國外,我們換個方案,我就不信世界這麼大,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
陳子輕望了望專家團為首的老頭。
「陳先生,你的各項指標目前還可以,但隨時都會轉移,我們希望你能心態放平,樂觀的面對一切可能。」
老頭說,「像有些病人可以通過化療和免疫治療得到緩解,還是要看個體的情況來定,總之,積極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