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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還沒醒。」管家低聲,「我想他一定在很努力的讓自己早點醒來。」
年輕人沒說話,瞧不出是個什麼感受。
自己生了重病,愛人不在身邊,無論有多少人能供自己差遣,照樣會失落,會不安,會難過。
管家給年輕人把病服後面的領子理了理,退到一邊,偷偷給正秘書發信息:你拍張大少爺的照片發到我手機上,我拿給他看看?
鄭秘書:適得其反。
管家:沈先生不在了,他不要我貼身照料,也不肯接受我安排的護工,只要謝伽月謝先生,但那位不願意,這可怎麼辦。
管家:鄭秘書,他點名要那兩個人做他護工,大少爺醒來不會不高興吧?
管家:我不是指責他這種讓人誤會的行為,我都看在眼裡,他跟沈先生沒什麼的,純粹是沈先生單方面的情感。還有謝先生,儘管我只跟那位打過幾次交道,卻也能看得出來,那人不好對付,性情陰暗,表演欲強,我怕陳先生受欺負,可他執意要謝伽月伺候自己,謝伽月在拿喬,請不動,怕是要提出什麼條件逼他妥協。
鄭秘書:謝伽月會來的。
管家向來認可鄭秘書的能力,不然也不會有個什麼事都和他商量,見鄭秘書這麼篤定,管家就把心放肚子裡。
幾天後的晚上,管家發現門口有個身影,第一反應是先生等的新護工來了,他迅速去開門。
來人手上捧著一盆含羞草,身穿僧衣,手纏佛珠,滿面清瘦幽靜:「阿彌陀佛,施主吃晚飯了嗎?」
他愣了幾秒:「吃過了,師父……謝先生進來吧。」
謝伽月往病房裡探頭:「貧僧進去,會不會打擾到正在休息的病人?」
「謝伽月!別在門口演了!」裡面傳來一聲叫喊。
謝伽月唇角翹了翹:「他叫我了,那我進去了。」然後對反應不過來的老人禮貌道,「借過。」
管家下意識騰出位置,看他擦肩而過,鼻息里是他身上的焚香味。
僧人和俗家人,竟然切換的那麼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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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伽月沒把含羞草放在客廳,他直接端進病房,端著走到病床前。沈不渝死前給他發過簡訊,內容是——護工這份工作,我不要了,賞給你了。
賞嗎?
沈不渝那蠢貨不要的東西,我會要?我稀罕?
我要是稀罕,就不會早早就離開醫院,離開朴城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走得遠遠的,我在小洋樓里敲木魚,抄經書,誦經拜佛,日復一日,過得不知多安寧。
我有個心魔。
我走這趟沒別的目的,只是想結束心魔的痛苦,給他一個解脫,從此以後,我就能專心修行,參佛,入道。
沈不渝拿什麼跟我比,他哪有我這能耐,他一介凡夫俗子,只會怨天尤人,明明是自己的困境,卻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我不一樣,我親自打破困境,走向光明。
一聲痛叫從謝伽月的頭頂心刺入,瞬間就刺穿他整個頭腦,他木然地俯視忍受疼痛的人,一個瘦脫形的……怪物。
斂之怎麼變成怪物了?
是了,他得了癌症,這轉移那轉移,又是化療又是放療,他的神秘不可測呢,去哪了?搞什麼,他為什麼要老老實實的當個抗癌患者?
陳子輕按著胯骨的手哆嗦個不停,那股虛軟從指尖蔓延至全身,他痛得脫力接近昏厥。
謝伽月抱著含羞草跟他說話,聲音模糊不清,又近又遠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陳子輕意識斷了會又連上點的時候,謝伽月已經把含羞草放在床頭,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斂之,我幫你解脫吧。」謝伽月呢喃,「你看你這麼痛苦,長痛不如短痛,你忍一下,很快的,馬上就好。」
話音未落,指間就收緊,力道不斷加重。
「你忍忍,快了快了。」謝伽月輕聲細語,「沈不渝那麼狠心,眼睜睜看你痛苦,我心軟,也比他更心疼你,我坐這麼久的車過來,連口水都沒喝,本來我想著明後天再幫你的,可你現在這樣,我怎麼忍心看下去。」
陳子輕被一層接一層的窒息淹沒,一張蒼白的臉紫紅,額頭一根根的血管暴突,腳抵著床單亂蹬,他想去扯謝伽月的雙臂,手卻抬都抬不起來。
謝伽月的手猛然一抖,沒了力氣。
陳子輕終於能吸到氧氣,他咳著喘著,眼淚鼻涕都狼狽地流出來,等他緩了緩,就抓起柜子上的水杯砸過去。
謝伽月被砸破了頭,他抹了些血擦得臉上哪都是:「嗚……我怎麼能掐你,那不是我,那是附身在我身體裡的魔鬼……對不起……原諒我……你別生我的氣……嗚嗚……」
瘮人的哭聲在病房響起。
陳子輕任由謝伽月哭,他心有餘悸地摸著脖子,每一下咳嗽都疼。
謝伽月把嗓音哭啞了,撩起僧袍的寬袖擦眼睛和臉,結果袖子上也沾了血跡,他把自己搞出命案現場目睹愛人慘死的主人公姿態,一雙含淚的葡萄眼空洞:「沈不渝死了。」
陳子輕想過他會跟謝伽月聊沈不渝的死,沒想到會是這時候,他猝不及防,短時間內沒想要怎麼應對。
謝伽月眼淚汪汪:「他怎麼死的?」
陳子輕照實說:「在我面前開槍自殺了。」
「真是想不到。」謝伽月抽抽嗒嗒,「我以為他要和你不求同年同合約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怎麼會先走一步,太讓我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