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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的憂慮暫時擊退了睡意,他把腳放在梁津川的假肢上面:「津川,我有個事,你能照著我說的做嗎?」
梁津川問:「什麼事?」
陳子輕小聲:「就是,嗯,你邊哭邊說,嫂子,求你放過我。」
梁津川:「……」
陳子輕忙說:「這是一種角色扮,就是演戲,你看的一本書里有這個東西,我當老師,你當學生,或者我們是情敵不小心睡在了一起這樣,我們各自有各自的戲。」
梁津川掩在肚兜下的面色頗為詭異。
確實。
他帶來首城的其中一本少兒不宜書籍里有角色扮演。
可那是,英文原版書籍。
他的嫂子不是看不懂雞爪子抓的英文嗎?
梁津川不動聲色地想,他的嫂子一時大意忘了藏好小尾巴,露出來了都不知道,光顧著解釋自己為什麼想做那種事。
當他照著做了,會怎樣?迎接他的會是什麼?
梁津川結束晦暗不明的深思之後,身旁人已經架不住身體的疲憊沉睡了過去。
「你要開汽車住樓房,嫁有錢人。」梁津川撐著胳膊起來點,撩開他的劉海說,「我們的日子還很長不是嗎。」
那就等你的小叔子有錢了,再陪你玩你想要的角色扮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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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梁津川參加了一個殘疾人的活動。
這不是陳子輕讓參見的,他都不知道有這種活動。
殘疾人交流會。
陳子輕作為家屬陪在梁津川身邊,他見到了許多殘疾人,每個人身體上的殘缺都是一個故事。
就在陳子輕去幫梁津川領補貼的時候,梁建川被表白了。
那是個瘸腿女孩,同樣在讀大一,上的其他學校,模樣長得很可愛,她在交流會上很受歡迎,也獲得了最多的關愛和照顧。
女孩告訴梁津川,他們殘疾人就應該跟殘疾人在一起。
正常人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在一起生活,彼此都累。
就算有願意接受的,也只是出於好奇,想看看殘疾人怎麼生活,很快就會嫌棄他們是個麻煩。
梁津川把玩手上的宣傳小冊子:「那是你的想法。」
女孩沒有就此放棄,她口才不錯,邏輯清晰又沒落下感性:「不止是我的想法,現場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不信你去問問比我們年紀大一些或者大很多的人,他們是過來人,經驗很有分量。」
梁津川冷笑:「他們的經驗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說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女孩露出尷尬的表情:「我,我只是……」她的鞋子蹭了蹭地面,矜持又大膽地表明心意,「我只是喜歡你。」
梁津川無動於衷。
女孩輕輕咬唇:「我知道喜歡你的人有很多,可他們都是沖的你的臉,」
生得太好看了,真的太好看了。
正因為他的五官沒有瑕疵,才讓人惋惜遺憾他唯一的缺陷是沒有小腿,老天爺太殘忍,創造了藝術品卻不讓他完美,強行敲出了缺口。
「我不一樣,」女孩信誓旦旦,「我是能夠和你有共鳴的。」
梁津川眯眼,共鳴?他的牙關磨動,慢慢地咀嚼這個本該陌生卻熟悉的詞彙。
咀嚼碎了,吞咽下去。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所謂的同類:「你不能和我產生共鳴,對著你,我想的是待會要去街上吃什麼,喝什麼。」
女孩敏感地發現他並不像氣質性情表現得那麼排斥這個世界,他是期待的,積極的,向上的,只是他對生活的熱愛背後充滿特定性。
他心裡有喜歡的人了。
那個人是他的腿,是他的生活,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的世界。
女孩善良地想著,但願他心裡的那個人能陪他久一些,打破世俗常規永遠守護殘缺的他,不要在將來的柴米油鹽中憎恨怪罪,讓他得到又失去,成一個可憐人。
「津川!」
女孩先是聽到喊聲,再是看見面前的高個少年抬腳走向一處。
她沿著他的方向望去。
少年彎腰聽喊他的人說話,接過活動方送的補貼,放進對方的衣服兜里。
那個動作自然且親密,仿佛他們已經走了大半輩子。
好像聽別人說他們是叔嫂。
女孩大概是猜到了什麼,明白了什麼,她沒覺得配不配,只覺得少年的眼裡都是他的嫂子,而他的嫂子讓他走在裡面,以防他被自行車跟人碰到。
——他們很相愛,他們正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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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不止陳子輕跟梁津川沒回去過年,靠符水擺脫周彬鬼氣又是一條好漢的梁錚也沒回去。
他們二人在一塊兒吃的年夜飯。
純屬是梁錚單方面蹲點蹲到他們,硬湊上來的。
飯店的包間有黑白電視,他們吃的時候,春晚剛開始。
梁錚經歷得多了,世面見多了,眼界寬了,面子有厚度了,看到肉不會兩眼泛光到大口往嘴裡塞,而是裝模做樣很是優雅的吃著一塊羊肉,他訂這個飯店,為的就是這台電視機。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大家——」
「過年好!」
幾個主持人站在觀眾席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代表那一片觀眾向坐在電視機前的朋友們拜年,他們字正腔圓的賀新和整齊的掌聲飄滿整個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