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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前半夜,義莊忙著應付曹秀才的後事,後半夜才點了鞭炮,在劈里啪啦的炸開聲響里圍著桌子坐下來,不算年夜飯了,只能是填飽肚子。
四人坐在窗邊守歲,一壺熱茶,四個杯盞,一盤蜜餞,一盤糕點。
窗戶被撐開,炮竹燃過的味道被一股股的風送進來,是除夕的味道。陳子輕出神地望著窗外雪景。
魏之恕桌底下的腳踢了踢管瓊,在她看過來時眼神示意她安慰小師弟,她輕搖頭,曹秀才走了,他這個結局,大概只有小師弟沒有預料。
不一定。
也許小師弟比他們還要更早預想到這一點,只是當這一幕真實發生的時候,小師弟依然難以接受,需要時間來消化。
「哎……」陳子輕嘆出了聲,後背「啪」地一響,他被拍得三魂六魄都回來了。邢剪手沒拿開,按著拍他的那塊皮肉給他揉,「大過年的,你嘆什麼氣?」
陳子輕顛了顛趴在鞋上的黑狗頭,答非所問:「我的嘴巴裡面有點苦。」
「那就吃甜的!」邢剪道,「桌上兩盤還不夠你吃?」
陳子輕慢慢吞吞地伸出手,對面的魏之恕拿了塊糕點,塞他嘴裡,他咬了一口咽下去。
管瓊遞給他一塊蜜餞,他受寵若驚地接住:「謝謝大師姐。」
魏之恕不幹了:「你怎麼不說謝謝二師兄?」
陳子輕含著蜜餞繼續看雪景,魏之恕剛站起來就讓桌底下伸過來的一隻腳給踢得腿一軟,坐了回去,他把手裡大板塊糕點吃掉,吹飛散在桌上的糕點碎沫子。
去年四人沒有一起守歲,師傅喝多了睡了,小師弟跑鄉里玩去了,他守一段時間就乏了躺下了,只有大師姐守到了天明。
前年大同小異。
他們已經好多年沒一起守歲了。
魏之恕臉色一變,我怎麼也傷感上了,都是讓小師弟給傳染的,他起身去撥炭火:「師傅,鐵花還打不打?」
邢剪瞥一眼失去好友的小徒弟,沉聲:「今夜不打了,元宵節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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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元宵那日,義莊又點燃了一串鞭炮,比除夕夜的要短一些,雪早停了,但積雪沒有化掉,鞭炮炸開的紅色炮衣被雪混著泥土覆蓋,紅的白的黃的攪合在一起,有股子又喜慶又髒亂的感覺。
義莊外的一塊空地上放著一個爐子,裡面是事先準備好的鐵水,陳子輕湊近看鐵水沸騰,邢剪把他拉開,手拿一塊木板拍打拍打:「管瓊,鋸末。」
管瓊拎著布袋,從裡頭抓一把摻過些許水的鋸末放在師傅的木板上面,按個小窩。
邢剪舀適量鐵水倒進窩裡,手一揚,鐵水和鋸末一齊被拋至上空,霎那間,他手中木板猛擊上去。
「汪!」
「汪汪!」
阿旺飛一般逃進林中不見蹤影,爪子踩成殘影,平時沉穩的身形十分狼狽。
在它身後,鐵花成片飛灑。
陳子輕下意識就要抱頭亂竄,卻被眼前所見震撼到了。
那一大片鐵花撞到樹上落在枝頭,迸散出的流光溢彩絢爛至極,「火樹銀花」在這一刻有了實感,他呆呆看著這驚心動魄的壯觀畫面,可惜沒有相機記錄下來,只有一雙眼睛,一段記憶。
眼睛帶不走,記憶可以。
陳子輕後知後覺自己不能表現出第一次見,他趕緊把張大的嘴巴閉上,表現出「今年還是老樣」的表情。
肩頭一沉,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的魏之恕把腦袋搭了上來:「師傅打個鐵花你都能看傻?」
陳子輕動了動肩膀:「你別靠著我,讓師傅看見了,」
「怎樣?」魏之恕不以為意地打斷,「不論你多幾重身份,你都是我的小師弟,我靠一下小師弟的肩膀有什麼問題?沒有!」
後半句有了胡攪蠻纏的意味,像個撒潑的小孩子。
今兒是元宵節,魏之恕陪師傅喝了幾杯,呼吸里有酒氣,他不滿道:「我說了我沒醉,大師姐偏說我醉了,不准我打鐵花,不然我怎麼也要露兩手。」
陳子輕見一朵鐵花墜落在他腳邊,他還沒抬腳去踩,鐵花就跳動著消散了,這奇景轉瞬即逝曇花一現,卻能讓人感受到豐收,快樂和幸福,都是好詞,好景象。
肩膀重死了,陳子輕推魏之恕的腦袋:「大師姐還不是關心你。」
魏之恕吹他脖子上的毛領子玩,他冷不丁地察覺一道目光刺過來,不用抬頭確認都知道是哪個。
陳子輕還沒提醒魏之恕,對方就先他一步直起身,後退點坐到地上,伸出雙手接鐵花。
三分醉演成了七分醉的樣子。
陳子輕用袖子把要飄他手上的鐵花打掉,無視了他得逞的笑容。
「昭兒,過來玩!」邢剪吼道。
「二師兄,師傅叫我了,你別接鐵花了啊。」
陳子輕早就想玩了,一直沒藉口,這會兒,他對著魏之恕叮囑完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他真正上手才意識到內心是有點怕的,怕被鐵花燙傷。
邢剪握住他小麻稈似的手腕:「沒事,師傅教你。」
話落就對大徒弟道:「少放鋸末。」
管瓊應聲:「好。」
她抓少量鋸末放在小師弟拿著的木板前端:「手別抖。」
「我沒抖,是凍的,這天多冷啊,木板也重。」陳子輕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他深吸一口氣克服心理障礙,在邢剪的指導下打出鐵花,痴看漫天金絲化作流星,比他在現代社會見過的每一場煙花都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