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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犀利的眼掃向在場的死者家屬,他們眼神躲閃,心裡有鬼不敢和他對視。
「嘁。」魏之恕嗤了一口,扔掉釘棺材的長釘到一邊去了。管瓊彎腰撿起長釘放在墳前的土上面,也離開了這裡。
屍體能側躺,說明放進棺材的時候還有氣。
這不是在義莊封棺下葬的,否則不可能發生這種散盡天良的事情。
氣氛僵硬,來的都是老人的直系血親,他們膽戰心驚地看一眼渾身長毛的老父親:「邢師傅,屍體長毛了怎麼辦?」
「死殺葬。」邢剪面無表情,「燒掉。」
……
陳子輕經過這一事,好幾天都心神不寧,他求著邢剪去給張老爺開棺,屍體沒什麼異常。既沒變成另一個人,也沒跑。
邢剪敲他腦門:「老實了?」
「埋回去吧。」陳子輕把心放到了肚子裡,他對邢剪展開笑臉。
邢剪一頓,要不是不合時宜,他都要把小徒弟的臉親爛,偏要這麼招人,不分場合地引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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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四季分明,大雪落滿小院的時候冷到了骨子裡,陳子輕在伙房聞著大鍋里的米湯香給雞準備早飯。
鍘刀本來放在屋外,可是最近太冷了,陳子輕就把它搬進了伙房,擱在小桌上,他抓著一把草莖放在打磨過的刀口,按下刀把,咔嚓咔嚓地把草莖一小截一小截的斬斷,掃進桌前的桶里。
邢剪帶管瓊魏之恕去殺豬了,一時半會忙不完。陳子輕切好草,舀了兩勺粥進去攪拌攪拌,拎著桶出去,風雪直朝他飛來,眼睛都被刺得有點睜不開,他吸了吸鼻子,悶頭快步去雞棚。
雞等得脖子拉老長,雞棚里的地面都是它們的爪印,就像課本里寫的那樣——小雞畫竹葉。
「別忘我身上撲,我進來了啊。」陳子輕提前打聲招呼才推柵欄,他把桶里的食物倒進盆里,拍著襖子上的雪粒望天上雪花飛揚,要過年了,這就要過年了。
年一過,轉眼就是開春。
陳子輕打著噴嚏離開雞棚,他的袖子跟領口都有一圈毛,還是冷,心裡想著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在炭火盆里多加幾塊炭。
風裡有血腥氣,陳子輕走近點看了看,養了一年的豬仔躺在雪地里,被開膛破肚大卸八塊,他掉頭打著路邊被雪壓下來的枝條去見曹秀才。
阿旺半路出來接他,和他一塊兒走在雪中。
自從張老爺死了以後,翠兒就回老家了,她沒能親自手刃小姐的仇人,老天替她做了,總歸是大仇得報。
一進冬天,曹秀才那兒的冷清程度大幅度飆升,什麼都是冰的。
或許是他有一頭,和雪一樣白的頭髮。
院門半開,陳子輕把縫隙推大點邁步進去,反手帶上門穿過小院到屋檐下,他仰頭看窩裡的幾個小黑腦袋:「燕子啊燕子,你們怎麼不往南邊飛?」
燕子蜷縮在窩裡,沒有理他。
陳子輕又問道:「你們不冷啊?」
「肯定是冷的,雪停了就趕緊去南方吧。」陳子輕說,「你們等天暖和了再回來,窩還在,秀才也還在。」
燕子還是沒從窩裡飛出來露個面,陳子輕搖搖頭,按下憂心去陪曹秀才談風雪,說來年。
他過幾日再來,燕子就不在窩裡了,曹秀才掀開被褥給他看:「崔兄你看,我將它們放在床上取暖,它們定會順利度過寒冬。」
陳子輕戳戳燕子並不僵硬的翅膀,這樣好像可以。
曹秀才捧書讀給燕子們聽。
陳子輕沾光聽了會,說:「秀才,明晚記得到義莊來吃年夜飯。」
「好。」曹秀才應了聲,叫他把阿旺牽回去,「燕子在我屋裡,阿旺總要湊上來,那會嚇到燕子。」
「那我先把阿旺帶走。」陳子輕踢踢門前的黑狗,叫上他回義莊。
年三十傍晚,天地一片銀白,邢剪去地窖拿酒,魏之恕在檢查各個屋子的春聯,檢查完了就去雜物間拿鞭炮綁在竹竿上面。伙房瀰漫著濃郁的肉香,陳子輕被管瓊餵了吃了幾塊紅燒肉,他揣著食物帶來的熱量,冒著風雪去叫曹秀才。
院裡靜悄悄的,陳子輕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來得突然,卻又無法驅散。
陳子輕快速推開屋門跑進去,看見一雙腳在半空晃動,他兩腿發抖地跌坐在地,仰頭時臉色煞白。
一根繩子打了個結懸在房梁下面,掛在上面的人垂手垂腳,懷裡有點鼓,隱約可見牌位邊角和燕子羽毛。
——
陪了曹秀才快一年的兩隻燕子,和它們後來生的燕子寶寶沒能過完這個冬天,全死了。
曹秀才上吊了。
他根本沒好,只是外面看著在逐漸癒合,裡面早就爛了,一直爛著。
第100章 春江花月夜
這個闔家歡樂的晚上,義莊臨時處理一具年輕的屍體。
曹秀才沒給自己準備棺材壽衣,他穿的是彩雲生前給他做的藍色長衫,棺材要用半成品加工,只能等年後再做。
風似刀子刮在窗紙上面,曹秀才躺在停屍板上,旁邊是一對燕子夫妻,和三隻小燕子,他的懷裡是他亡妻的牌位。
一家人都在這了。
陳子輕為他點長明燈:「秀才,相識一場,別的我不說了,走好。」
「嗷嗚」
阿旺仰著頭叫。
陳子輕撓阿旺脖頸,他做個任務,交了朋友好也不好,看這生離死別搞得,多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