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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抓了藥回去的路上有意無意地繞去張家,發現張家大門緊閉,他又若無其事地走人。
邢剪始終沒發聲。
直到回了義莊,邢剪把幾大包藥扔在桌上:「老么,你最近不准去鄉里。」
陳子輕垂頭看手腕上的布,這是邢剪袍子上的,他認識,但他並沒有看見邢剪給他包紮,他的眼前浮現是邢剪趁他睡著,偷摸給他換藥的場景,嘴上說:「要是撈屍呢,接活呢?」
「義莊閉門謝客,不做生意。」
邢剪不輕不重地拋下一句驚天動地的決意,不管小徒弟作何反應。
然而義莊還是出動了。
窮人家的孩子在江邊玩耍,一個救一個,一家兩個孩子全掉進去了,爹娘在江邊哭癱了,家裡親戚來義莊求他們去幫忙撈小孩。
怕耽擱了,沉下去了,那就撈不上來了。
邢剪出門前找了根繩子,一頭綁在小徒弟手臂上,一頭綁在自己的左手上,防止他亂跑。
陳子輕沒被過多打量,原主本就是個不安分的性子,鄉民們見怪不怪。
救人心切,師徒四人帶了三副打撈工具,鉤子同時往水下拋。
那兩個孩子都撈上來了,也都沒了氣息,他們的爹娘不肯接受事實,趴在他們身上痛哭。
人群里不知誰唏噓地說了一句:「要是郭大山還活著,沒準有希望,他水性那麼好。」
郭大山?陳子輕把注意力從一家人失去一對兒女的傷感上面抽離出來,喊了一聲:「哪個郭大山啊?」
那唏噓的人回道:「咱們鄉里不就一個郭大山,窮得叮噹響,一身懶骨頭,還酗酒,最後喝昏頭了,把自己埋亂葬崗了。」
有人附和:「哎,郭大山在的話,確實有可能。」
「他是全鄉水性最好的。」
陳子輕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當初他在胡夫人的嘴裡聽說郭大山這個人的時候,心裡的想法跟她一樣,郭大山混在三位富商裡面顯得突兀,太奇怪。
他們做的生意,郭大山能參與得進去嗎,窮鬼跟富商們同行的理由是什麼?想不出來。
現在陳子輕隱約摸到答案了。
是水性吧。
那是郭大山能進入胡老七,俞有才,趙德仁三人隊的原因,他是他們的開路人,他們利用他的水性達成目的,也就是所謂的生意,張家祖宅拖動的聲響來源?
陳子輕走到江邊蹲下來,水裡映著他青澀的臉,他忍不住一點一點往前栽,這江水下面有什麼啊?
原主又是怎麼攪合進來的呢?他水性在鄉里排第二?
【你的水性一般】
陳子輕撇嘴,一般啊,那就不是跟郭大山一樣的原因。
說起來,陳子輕沒記錯的話,原主生前愛來吃水江的附近溜達,為的是在姜家的院牆外轉上幾圈,盼著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撿到她傳達思念的紙鳶。
姜小姐……
陳子輕被扣住衣領提起來遠離江邊,他聽著邢剪怒氣沖沖的教訓想,她會不會知道什麼?要不見一面吧,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還沒見到過原主的心上人呢。
由於陳子輕目前沒有人身自由,他便將這個想法說給邢剪聽,企圖讓邢剪陪他去一趟,那他不就在對方眼皮底下了嗎。
邢剪正在脫潮濕的左掌假肢,聞言就猛一用力,脫下來的假肢從他指間掉落,在桌上發出沉重響動。他笑看自己的小徒弟:「你要我想辦法讓一女子和你見上面?」
「我都不知道,我的小徒弟與一女子私定了終身。」
陳子輕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左手腕的斷痕上面:「沒有私定終身,姜家小姐有配她的如意郎君,我算不了什麼,我跟她只是相識一場。」好煩,他們的關係很容易被揭穿,畢竟姜小姐的確和原主互生過情愫。
邢剪沒錯過小徒弟的心虛焦慮,他喉頭泛甜:「是不是還要我為你們把風?」
陳子輕眼神飄忽不定。
邢剪一拳砸在桌沿上面:「你把我當什麼?」
這聲響驚動了院裡收繩的魏之恕,他丟掉快收好的繩子就朝屋門口走,管瓊叫住他:「小師弟傷沒好,師傅不會對他怎樣。」
魏之恕心裡有數:「我不能去問一下?」
「過會兒吧。」管瓊道,「你把繩子收好,和我一道去豬棚清理糞便。」
不多時,院子裡只有風吹白幡聲,成片的白幡同時隨風搖擺,顯得陰森瘮人,那樣的氛圍被屋門阻擋在外,屋內的師徒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他們好似在群山之巔,一個看風景,一個看著看風景的人,明明靠得那麼近,卻像是不在一個時空。
邢剪沒從小徒弟嘴裡得到答案,他偏大顯得飽滿的喉結滑動著發出吞咽聲,再問:「你說說,你把我當什麼?」
陳子輕下意識想溜出去,他剛有這念頭就被邢剪凶戾地瞪了一眼,嚇得不敢再有動作。
邢剪周身縈繞著無處可泄的怒氣,他在小徒弟面前來回走動,鞋底重而急地摩擦地面,聽得人心亂如麻。
「你沒看出師傅整日處在水深火熱中?」邢剪的憤然中含有巨大的求生渴望,他被困在絕境中,等著一場驚世駭俗的救援。
這天底下能救他的,只有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是他給的資格,他親手交出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