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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揉著被他夾疼的頭跟耳朵:「鍾明……」
「沒大沒小,人是主任。」
「鍾主任想我給他讀詩歌,讀一首適合他的詩歌。」
「你還要給他讀詩?」
宗懷棠撫心口,心臟疼,他從咬緊的齒間擠出兩個冷冰冰的字:「不准。」
陳子輕不解:「有什麼不行的嗎,我每天早上都給同志們讀。」
宗懷棠臉色難看:「我說不準就不准。」
陳子輕差點就要問「你是誰啊」,那宗懷棠很有可能一時嘴快說「我是你喜歡的人」。
他只是晃了會神,宗懷棠就已經走遠了,把他丟在了這裡,他撿起地上的鋼筆,轉著圈摸了摸,把上面的土擦掉。
「啪——啪——啪——」
宗懷棠邊走邊用左手拿著詩詞本舉起來,一下一下拍在右手掌上,鍾明想挖他牆腳,當他是死的。
身後傳來很大的喊聲:「讀詩歌的事我沒有馬上答應,我說我要準備,你不准真的有點不講理了!」
這話成功讓宗懷棠掉頭,他把陳子輕拽回了宿舍,一路上都這麼拽著。
看到這情形的工人們不明所以。
宗技術跟向師傅鬧矛盾了?多大的矛盾啊鬧成那樣子!有熱心腸的想上門當和事佬,同伴攔著讓等一等,等等看。
宿舍里並沒有戰況激烈濃煙滾滾。
宗懷棠把陳子輕拽進他的屋裡,他背身在桌上翻找什麼:「向寧,我知道你什麼都清楚,我們最起碼要做到忠誠。」
陳子輕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肩背起伏的力度像是壓抑著。
宗懷棠把陳子輕拉到桌前:「按吧。」
陳子輕看了眼:「這是……」
宗懷棠:「承諾書。」
一張空白的紙,上面有宗懷棠的手印。
陳子輕抗拒道:「我不按。」
宗懷棠氣定神閒:「按不按?」
陳子輕孩子氣地把手放背後:「不按。」
宗懷棠去捉他手,捉住了就不放,強行把他的食指按在小小的紅色印泥上面,再往自己的手印旁邊一摁。
一大一小兩個手印挨在一起。
宗懷棠在底下寫日期:1982年4月26日。
陳子輕看著白紙。
——空白的紙張,無限的承諾。
他的心跳有輕微的失衡:「這算是使詐,要是你亂寫,我不履行。」
宗懷棠把紙折起來放進抽屜里:「你怎麼不想想要怎麼亂寫,讓我履行。」
陳子輕想想也對,這是一把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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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節要辦聯誼會,一些男同志在宿舍樓左邊的空地上排練,就拿自己室友當舞伴,先練著。
女同志們集體沒有時間。
因為這天廠里確定了職工樓的變動情況,女同志不再跟男同志合住一棟,分開住。
各個樓的女同志都在收拾東西搬家,9號樓也是如此。
陳子輕幫一個女同志把尿素袋扛下樓,袋子裡是她的書籍,是對知識的渴望和追求,死沉死沉的。
宗懷棠走在後面,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他一個瘸子,誰會找上他。
「不行了,宗懷棠,我們抬把,你一頭我一頭。」陳子輕說完發現宗懷棠沒有動靜,他回頭看去。
宗懷棠低下了眉眼:「行吧,你一頭我一頭。」
兩人合作把尿素袋抬到了樓下,陳子輕等那女同志下來一起走。
女同志還沒下來,廠花就先出現了,她的東西都讓男同志搶著搬走了,手上就垮了一個包。
陳子輕扛尿素袋把肩膀皮都摩紅了,火辣辣的疼,他在撥衣領看肩膀,沒注意到廠花。
廠花也沒注意到陳子輕,她注意到的是,宗懷棠看陳子輕的目光。
福至心靈的一瞬間猶如被驚雷劈到,廠花痛苦地發出刺耳的尖叫:「啊————」
陳子輕嚇一跳,廠花捂住嘴往他跟宗懷棠中間跑了下來,他眼疾手快,迅速把尿素袋踢開了,以防廠花撞上面摔到地上。
「你快去看看。」陳子輕催宗懷棠。
宗懷棠首次感到迷茫,他指指跑走的廠花,指指自己:「你讓我去?」
「就看看。」陳子輕說,「一個姑娘家家的,萬一有什麼事呢,我在這裡等你,你不回來我不走。」
宗懷棠很不情願地去了。
廠花沒跑多遠,她還是摔了,不知道誰遞給她紙,香味撲鼻,她不太敢用,沒見過味道這麼濃的紙,怕有毒。
後面有腳步聲,廠花馬上爬起來,用自己別在裙子一側的手絹擦擦臉跟手,轉過身就要溫柔地笑,見到來人,那笑就變成了怨意。
「我以為你是單純的拓展知識,太傻了,我太傻了。」
廠花悔不當初,雙眼空洞地說:「我怎麼那麼傻。正常人誰會想要拓展那種……」
宗懷棠猝然冷笑:「什麼叫正常,什麼叫不正常?」
「你這就叫不正常!」廠花情緒剛失控就趕緊調整,她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那不好看,那也不對。
「向師傅知道嗎?」
廠花沒想要答案,問完就說:「我去揭發你,我現在就去告訴廠長,我要讓他知道,他的弟弟對一個男同志……」
說不出口,難以啟齒。
她攥緊手絹:「宗技術,我說出去了,別人的口水跟異樣眼光會把你吞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