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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有段時間沒見遲簾了,上次見還是溜牧羊犬的早晨。
遲簾鋒芒半收半露,倨傲囂張與成熟穩重並存,上位者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子輕看了遲簾一眼,視線從他額角的一塊疤痕上掃了過去。
遲簾全身血液凍住。
夏天撞車的事暴露了。
不用懷疑,這一定是季易燃說的,他在顧知之面前表忠心,獻出的投名狀。
遲簾停在台階下面,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垂手而立。
陳子輕問道:「你怎麼也來了?」都沒問怎麼知道他們要來的,富二代們轉變成獨當一面的總裁,權力資源更多了。
遲簾聽到他的聲音,面色劇變,下一刻就衝上去,一拳砸向季易燃的顴骨。
即將觸碰到的時候,遲簾硬生生收住,拳頭捏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怒不可遏地把季易燃拖到一邊:「你讓他給你咬了?」
季易燃跟遲簾一般高,體型要厚實健壯些許,他卻沒半分掙扎。
仿佛陪愛人來療養院見前任的,只是個輕飄飄的軀殼。
遲簾見季易燃不反駁,就當是默認了,他憤怒心疼得雙眼發紅:「你他媽,季易燃,你怎麼捨得的?」
「我不捨得。」季易燃出聲,「我跟他做,下了床都不讓他沾地,全程抱著。」
遲簾心底燒起妒火,那股火焰把他的心臟燒疼,喉嚨燒冒煙:「我問你姿勢了嗎,你在我面前炫耀。」
接著就陰沉地審視:「那他說話的聲音怎麼……」
「脖子受傷了?」遲簾幾個瞬息就理出一個可能,「鄭姨,那女鬼掐的?」
季易燃神色沉了沉:「嗯。」
遲簾冷冷地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媽的。」
瞥見心上人過來了,遲簾立即鬆開季易燃的衣領,他想解釋,卻在發現心上人走路的姿勢時,又去抓季易燃。
「他的腳怎麼了,也是,」
遲簾從季易燃的反應中得到答案,他表情駭人地一腳踹在牆上,皮鞋前頭沾灰,一身從容淡然的面具掉得稀里嘩啦。
這一刻的他仿佛回到少年時期。
其實也不過是從十八歲走到了二十二歲。二十三歲的生日還沒到。
陳子輕一瘸一拐地走近點,那兩人沒打起來,似乎也沒聊起來。他擔心遲簾添亂,正愁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又來了一輛車,是見證他談三段感情的孟一堃。
有孟一堃在,陳子輕鬆了口氣。
孟一堃的面部抽搐,靠,那傢伙把他當什麼了?拴狗的繩子嗎?
姓顧的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條狗,三條。
他就一根繩子,栓了這條,跑了那條,栓了那條,跑了這條,剩下一條全場發瘋。
.
就這樣,二人變四人,他們一起進了療養院。
陳子輕沒來過療養院,他只在電視上見過,而他一路走,一路所見都跟他想像的截然不同。
與其說是療養院,不如說是私人莊園,景色宜人鳥語花香,環境幽靜安寧,適合度假,修生養性。
陳子輕在偌大的花園見到了謝浮。
枝葉繁茂的桃樹上面許多掛著果子,青的,小的。
謝浮在捉蟲,那隻手骨節勻稱,白皙修長,玉一般,精美的不含一絲瑕疵。
樹影和光影打在他側臉的優越鼻樑和深邃眼窩上面,他給人的感覺像溫潤的水,也像疏冷的冰。
陳子輕的印象里,畢業季那陣子,謝浮清瘦了一點。
如今的謝浮跟那時候差不多,面頰沒有更加凹陷乾瘦,也沒在精神類藥物的餵食下浮腫,流著口水眼神呆滯。
還是那個發光的天之驕子。
這讓陳子輕稍微好受了一點,無論如何,他都不太想看到謝浮輪廓如發酵的麵粉,痴痴傻傻,被捆綁在床上嘴歪眼斜,或者渾身是傷,奄奄一息,苟延殘喘的樣子。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點微表情都被人捕捉。
遲簾冷眼旁觀。
他從台上的主角變成台下看戲的,骨子裡往外滲著死了八百天才有的怨氣和寒意。
不管謝浮那個鬼母親的遺願是什麼,顧知之都要幫忙實現,他應該處在被動的一方,不能拒絕。
顧知之跟季易燃談的愛情甜嗎,甜,可以分了嗎,可以了。
鄭姨的死,她的遺願,謝浮的清醒就是個契機,連環招打得季易燃措手不及,任他再能隱忍再能蟄伏都沒用,季家的勢力鬥不過天理命運。
季易燃只擁有顧知之不到半年,比他這個第一任男朋友還短。
遲簾惡劣地幸災樂禍。
也許遺願不是讓顧知之和謝浮在一起,也許剛好相反,鬼母親想要兒子改邪歸正,娶妻生子。
遲簾想,那更好。
「我們過去吧。」陳子輕沙了的聲音打破靜謐。
季易燃將他後腦勺的頭髮理了理,氣音低柔,浸著無限縱容:「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你跟著自己的心走。」
陳子輕瞥季易燃,他這話說的,我要是多看他以外的人一眼,都是罪過。
「我手上戴著婚戒呢,」陳子輕哭笑不得,「你說這個幹什麼。」
季易燃道:「那就把戒指取下來,我先給你收著。」
陳子輕瞪大眼睛:「季易燃,你當我是什麼人啊?戒指我洗澡都沒取下來過,你在這個時間點說這話,你昏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