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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女士趕緊倒藥讓他吃。
藥片在他打顫的牙關間四分五裂直至稀爛,化成粉末和唾液融為一體,苦得讓他想吐。
他真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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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餵不進去了,遲簾被爸媽送去醫院,他好一些就迎來了奶奶摔傷住院的打擊。
遲簾去奶奶病房,老人對他的第一句話是:「孫兒,你和小知之,你們應該是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啊。」
老人沒有看少年赤紅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孔。
大過年的,遲家老的小的都進了醫院,新的一年就這麼不幸。
也許走過這一段全是幸運,也許這只是個開始。
遲奶奶把臉轉向病床裡面,偷偷用帕子擦眼睛,她在家裡給另一個小孩打過電話。
她問道:「小知之,你奶奶病了你知道嗎?」
電話那頭的小孩吃驚地「啊」了一聲,不知道把手上的什麼東西弄掉了,不知所措的樣子顯得可憐。
遲奶奶卻直接說:「是癌。」
「目前在保守治療,吃的藥是我通過自己這邊的渠道給她買的。」
小孩又慌又無助,還不忘感激地說:「謝謝奶奶。」
他第一次就不叫她「遲奶奶」,一直都是「奶奶」,她是喜愛他的,不然也不會鼓勵他誇獎他。
可他想要她小孫。
那就不行了,她最寶貝的小孫怎麼能是同性戀,他要和登對的姑娘建立婚姻關係,家庭事業無一不圓滿。
小孫在年少時犯糊塗,她這個做長輩的不能不出面指引糾正。
儘管她也想過,這可能是她小題大做,過不了多久兩個孩子就散了。
她卑鄙的用進口藥拿捏小孩,嘴上還在自以為委婉地問:「小知之,你會和我孫子分開嗎?」
過了好一會,她才聽見小孩說:「會分的。」
「那是什麼時候?」
「我不是做決定的那個人,您的孫子說分,我就分。」
「好,奶奶信你。」
「你是好孩子,是奶奶對不起你。」
「之前奶奶說的話還是算數的,你大學想去國外就給我說,你把你作為學生要做的部分做到位,剩下的我來安排。」
遲奶奶不想那通電話了,她把帕子塞在枕頭底下:「孫兒,你媽和我說了四年的事,她站在你的立場勸我這個她不是很待見的婆婆,她是真的為你著想,我同意了,你先跟小知之分開四年,四年後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遲簾的唇角抿直泛白,他的親人一個個都站在「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的前人高度蔑視他的較勁和堅持。
——將來的你自會明白,今天的你是個笑話。
——我們不會笑你的,誰都會有年少無知的時候。
「奶奶把很喜歡的一句話送給你,命運給每個人面前的禮物都標了價,你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相應的價格,現在的你負擔不起你想要的禮物。」
遲奶奶蒼老的聲音里透著閱歷賜予的厚重力度:「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該變得更優秀再回來,站在他面前。」
「家裡給你條件給你機會,你已經比很多人要幸運。」老人又說。
遲簾半晌開口:「奶奶,你休息吧。」
遲奶奶轉頭看一眼孫子頹喪的背影:「阿簾,你要成長,小知之也要成長,短暫的分開對你們不是壞事,你該學會從另一面去考慮事情。」
遲簾走出了病房,他把手伸進口袋,想給顧知之發個信息,卻又不知道發什麼,全身上下哪都難受。
兩串腳步聲朝著病房這邊走來,遲簾抬頭看他的父母:「你們一邊裝模做樣的給我四年時間,一邊把我跟顧知之的關係告訴奶奶讓她老人家進醫院,這是要幹什麼?」
遲父想說話,章女士給他按住了。
遲簾無力地說:「我真的搞不懂,我談個戀愛又不是殺人放火,謝浮的父母能支持他,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支持我?」
章女士帶上病房的門,走到牆邊椅子上坐下來:「情況不同。」
「怎麼不同,不都是獨生子,不都是高三生,不都是同性戀?」遲簾嘲弄,「談的對象都是同一個。」
章女士語出驚人:「謝浮的父母知道他跟顧知之沒關係,他們配合他作為發小給你打掩護,而你呢,你們也沒關係?」
遲簾愣後就想笑,原來兩邊的家長都在演戲,謝浮也被騙了。
所謂的大人,把所謂的小孩耍得團團轉。
走廊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那是生老病死的味道。章女士不愛來醫院,因為她兒子的心臟功能天生就比常人弱,禁大喜大悲,用一些老人的話說就是,嬌貴命。
她跟先生從不嘮叨兒子,只要他在他們鋪平整的路上走就不會磕絆。
婆婆幫舊友引來了一系列事端。
他們原計劃是一切放在兒子畢業後實施,計劃總要在變化後面跑,還是儘早到國外去吧,兒子不止心臟問題加重,心理也有了問題,必須接受治療。
「阿簾,你自身的情況你最清楚,沒人想要不健康的愛情。」章女士說。
遲簾摳著手上輸液留下的針眼,摳破了也沒知覺。
章女士知道他在糾結掙扎,她強忍著不打斷他邁入青年階段的第一次成熟思考,扭過臉不看出血的手背。
走廊來回走過幾波醫護人員,遲簾終於艱難地放下驕傲,從齒縫裡擠出二字:「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