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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懷棠不知何時睜開眼,看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沒心沒肺的人。
揉個腿都不專心,不堅持。
「我是要換隻手。」陳子輕找了個藉口,接著給宗懷棠揉腿。
前有馬強強,後有那個在大火中拉他的工人,他現在感覺他身邊的湯小光,鍾明,鍾菇,白榮,宗懷棠等人都……
陳子輕把這個想法打包丟在角落,等有證據了再拿出來。
「下次別衝動了。」他心有餘悸,「萬一頭腦發熱說了什麼話,沒有後悔的機會。」
宗懷棠情緒爆發後就有些萎靡:「你今天一天傷幾回了?」
「兩回。」陳子輕數著,「倒霉嘛。」
宗懷棠煩道:「湯小光的什麼狗屁玉佛,沒給你帶來好運,反而帶來了霉運。」
陳子輕聽他提湯小光,才發現對方又不在廠里,老是不在。
手腕被拉住,陳子輕順著那股力道湊近宗懷棠,讓他檢查自己的臉。
「鼻子不流血了,劃傷就破了點皮。」宗懷棠說是這樣說,一點也不影響他眉間皺痕的加重,「鐵絲劃的,有沒有多洗幾遍?」
「有,洗了很久。」陳子輕撒謊。
宗懷棠知道他胡扯,冷著臉帶他去重新清洗,擦消毒的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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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陳子輕又看了一遍信,決定再招一次魂。
還是宗懷棠陪在他身邊,還是那個拐角,還是那面鏡子,那個桌子,那個臉盆,三根蠟燭。
這次只拿了一個蘋果,一次就要成功。
陳子輕順利把一大串完整的果皮削下來,由著它拖到盆里,深深埋進水中。
「小馬。」
「你還在這裡嗎?」
陳子輕一眼不眨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小馬,我是你哥啊,小馬,我想見見你。」
「小馬……」
陳子輕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喊得聲音都虛了,鏡子裡終於一點一點出現了馬強強的臉,覆蓋住了他的臉。
這是讓他熟悉的馬強強,也是陌生的馬強強。
陳子輕擔心招魂有時限,他沒有在心裡滋生過多的感嘆:「小馬,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馬強強僵硬的臉上扯起一個笑容。
鏡子裡的鬼和鏡子外的人互看對方,一時都會說話。
陳子輕突然一點都不怕了:「當年你是住在廠里嗎,怎麼不像今年這樣住在家裡?」
「我是住在家裡的。」馬強強的嘴巴小幅度地一張一合,「那晚李科長找我談話,因為我給他寫了信。」
陳子輕自語:「所以那封信是給李科長的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眼前的燭火跟鏡子裡的鬼影就都不見了,包括身後的那片漆黑,以及立在牆邊的宗懷棠。
他所在的位置是一間辦公室。
李科長坐在辦公椅上,馬強強就站在他旁邊,看不見他。
蒙了一層薄膜似的,他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只有個大概的輪廓和聲音。
「小馬同志,你這是幹什麼嘛!為什麼要給廠長寫舉報信?」李科長怒視著面前的馬強強,拍著桌子說道。
「舉報信?」馬強強被嚇了一跳,連忙說,「李科長,這不是舉報信啊!這是意見信,是要向廠里反映問題的。」
「反映問題!你不就是反映我的問題的嗎?」李科長沒好氣道,「職工樓那邊的電路是歸我管的,你說電路老化有問題,那不就說我工作失職?」
「你現在要我把這信交給廠長,不就要我自己舉報自己?」
面對科長的嚴厲質問,馬強強有些不知所措:「李科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行了,你不要說了。」李科長毫無耐心地一擺手。
「小馬同志,我希望你先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然後再說其他的事情。」
「可是這信……」馬強強還想解釋什麼,卻被李科長直接打斷了。
「這信你先拿走,回去再重新考慮考慮。」說著李科長便拉開抽屜,將一封已被撕開的信封,隨手丟給了馬強強。
陳子輕眼前的幻象消失了,他回到了現實中。
鏡子裡的馬強強對著他笑。
他輕輕地問了一聲,不自覺地用了拜託的語氣:「小馬,是哪些地方的電路老化了啊?」
「職工樓。」
陳子輕緊跟著問:「當年是不是有人拉斷過9號樓二樓走廊的電線?」
「是。」
陳子輕的心跳快得不成樣;「誰?」
「我發現的是電路老化,電線被人拉斷是後面的事。」
馬強強給出的答案讓陳子輕很意外,意外到不亞於掐滅了勝利的曙光,他說:「我不住廠里,我不知道,只是聽別人討論過幾次。」
「廠里爆炸,我很快就沒有意識了。」
「孫二在我旁邊,他當時笑我是個二傻子,我死了,他一樣不會活的。」
陳子輕知道了,孫二也是五幾年的鬼魂,第三個了,他的某個猜想離證實更近了一步。
「小馬,我們現在這個廠的同志裡面,還有誰是你以前的同事啊?」
馬強強突然像聽見了鬼差拖鏈子的聲響,他那張青白而模糊的臉扭曲了一下。
「我該走了。」
「我必須走了,必須走了……」
陳子輕悵然若失,半晌對著已經消失的鬼影說:「小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