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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嘆口氣,可憐的孩子,那麼年輕就不在了。
可憐的侄子跟他兩個發小,那麼年輕就生白髮,一顆心瘡痍滄桑。
「姑姑年年多給你燒紙,讓你在地底下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一直燒到姑姑燒不動了為止。」
「到那時候你就在下面接姑姑,我跟你好好說說,我侄子,不說他也行,我們說我們的。」
「小姑,我跟你說,阿簾這段時間長了點肉,是我跟他說他再瘦下去,顏值就掉光了,他知道你喜歡什麼,他重視著呢,就是要提醒,有時候會忘。」
風把姑姑摻白的頭髮吹亂,她也不往耳後別,任由髮絲糊眼睛打臉。
「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不會有妻子,不會有孩子,只有你們的回憶,沒什麼不好的,怎麼都是過,沒人規定必須要走常規的模板,就想姑姑我不結婚,不生孩子……」
又是一聲嘆息。
「小顧,阿簾那孩子沒吃過幾顆糖,你多保佑保佑他。」
「記得去他夢裡啊。」
姑姑說了一通就走到侄子那邊,裝作沒看見他在哭。
「阿簾,你跟小顧註定只有能陪伴一程的緣分,釋懷吧,三年了,該釋懷了。」
「一程可以用整個後半生去回憶,去懷念。」
遲簾啞聲:「我知道。」
姑姑拍了拍侄子的後背:「小顧在看著呢,你別被你兩個情敵比下去。」
要下雨了,真冷啊。
.
到了八點,墓前那塊地方就是季易燃的了,天陰了下來,沒有雨點掉落。
季易燃屈膝放花,西褲皺起痕跡的同時,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標籤被他放下丟在一邊,他狼狽,脆弱不堪。
「輕輕,我來看你了。」
季易燃摩挲碑上的照片,戴在無名指的戒指散發著冷光,他說起工作上的煩惱,其他就沒了。
就連煩惱也是他修飾過誇大了的。
他的生活軌跡太順,唯一的缺陷就在這裡,在墓碑下面。
上一個來祭拜的是遲簾,他肯定吻過照片。
季易燃熟練地從西裝外套里側口袋拿出一塊帕子,抖開,沉默專注地擦了擦照片。
確定把遲簾的印記擦乾淨了,季易燃虔誠而深情地湊上去,吻了吻里的人。
季易燃在墓前久久佇立,時間的流逝沒了概念,他沉浸在人生僅有的一段彩色歲月里。
直到手機響了。
季易燃接到了家裡傭人的電話,他的面色微變。
不多時,牧羊犬被傭人松來墓園,放在地上,它老了,快不行了,吊著一口氣來的這裡。
季易燃沉默片刻:「輕輕,小花要去找你了。」
牧羊犬油盡燈枯,它趴著,尾巴很小幅度的搖了搖,眼睛裡流出了淚水。
季易燃摸了摸它的腦袋:「去找他吧。」
牧羊犬在季易燃眼皮底下,在墓碑上的人眼前沒了生息。
……
晚上六點,謝浮來了。
謝浮不怎麼說話,他坐到天色逐漸昏黃暗淡,再到夜幕降臨,打開帶過來的燈,拿出筆墨紙硯寫瘦金體。
寫一摞燒成灰,再寫一摞,燒成灰。
既瞭然無趣,又專心投入。
墓園陰森森的。
陰風不敢把紙吹跑,寫字的人渾身戾氣,連鬼都怕。
晚上十點多,謝浮把最後一摞紙燒了,他就著燃燒的火焰點菸,不抽,只是用兩指夾著。
「今年我又要在他們後面親你,」謝浮陰鷙地勾了勾唇,轉而一笑,「明年我第一個來看你,第一個親你。」
「我不知道還能撐幾年,你想我撐幾年,就連我的夢裡告訴我,好嘛,老婆。」
「你喜歡的這副身體,我是一點都沒傷害,你該誇我。」
「你誇不了。」
「我知道你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和你沒關係了。」
「來這裡看你,是我的一個寄託。」
「就像我期盼你來我的夢裡。」
煙燃盡了,謝浮吻冰冷的墓碑,也吻冰冷的照片。
晚安,我的愛人。
.
墓園被三股勢力守著,互相提防互相監視,不允許哪個破例犯規。
有一年,季易燃喝多了來墓園,他手下的人跟另外兩家拔槍對峙。
季易燃孤身一人走到墓前,他不太清醒地拿出遍布粘貼印子的黃符,小半截經過特殊封存得芋頭干,跟長眠於此的人生訴說他的一樁樁委屈。
黃符是怎麼被毀的,芋頭干是在什麼心情下收藏保留的。
他喊輕輕,一改常態,難過又痛苦地一遍遍喊著。
這稱呼被接到底下人通知前來的遲簾跟謝浮聽見了,三人當場大打出手。
打累了,躺在墓前的石板上面。
臉破相慘不忍睹,沒人在意了,不用避開了,無所謂了。
「他的小秘密都給你了。」遲簾說話時,口中吐出血水濺在臉上,「他偏心。」
遲簾的拳頭砸在地上,骨節瞬間滲出血點:「顧……」他歪著腦袋,臉上得眼淚和血跡縱橫交錯。生澀卻又沒那麼生澀地喚處那個名字,「輕輕,你偏心。」
遲簾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他放生大哭,喉嚨里湧出無以復加的妒恨,怒不可遏地再次揪著季易燃打架:「你他媽的瞞這麼久,什麼好處都讓你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