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頁
「我生了,給師傅帶。」
「不必!」邢剪毫不遲疑地拒絕,「師傅帶你們三個帶夠了!」
管瓊一時興起的想法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她見師傅抬頭看樹上的桃子,便摘下一顆紅的給他。
「這桃子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邢剪嫌棄萬分,卻是把桃肉啃了個乾淨,再難吃也吃了。
管瓊反正吃不下去,太酸。她忽地想到什麼,腳步有點急地去了自己的屋裡,不一會就拿著一個罐子出來。
魏之恕問她那是什麼。
「這是當年小師弟給我的蜜餞,我存的是三分能平分的量,一直沒有再分。」管瓊的眉梢難得染上笑意,「我們分了吧。」
魏之恕興致缺缺:「他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分的。」
管瓊不那麼認為:「他在不在,都是我們唯一的小師弟。」
於是他們分掉蜜餞,把第三份埋在墳前。
……
管瓊在義莊歇息了一段時間再次出發,沒過多久,邢剪也出了趟院門,他這一走就是一年。
魏之恕經營義莊生意,不時被姜明禮騷擾,總要謾罵動手,最後見血。
姜明禮每次走之前都給魏之恕清理髒污。
魏之恕嘲道:「姜老爺,我是嫖客,還是娼妓?」
「你是魏兄,是唯一一個可以扇我耳光,在我衣袍上留下鞋印的人。」姜明禮說著,拂袖而去。
魏之恕啐了聲:「阿旺,追上去咬一口!」
阿旺正要追,魏之恕急忙把它叫住:「傻狗,真要咬了,他會宰了你的。」
魏之恕把門摔得極響,他走到墓前坐下來,周身的尖銳刻薄盡數都褪去,低聲和小師弟訴說。
「義莊這個月賺了一百兩以上。」
「九成是姜明禮私下轉了幾手,轉到我這的,他噁心誰呢,咱義莊做的死人生意,雖不能大富大貴,卻也乾乾淨淨。」
「我不是年輕小伙了,上回閃了腰,現在都沒好,他當我是金剛不壞身嗎,癢了不知道找其他人嗎,睡個覺的關係,誰也不是誰的誰。」
「小師弟,你怎麼一死就走了,你好歹把姜明禮嚇出雞瘟。」
「忘了,他又不用,犯了雞瘟也不受影響。」
……
「小師弟,我昨兒夢見你了,你說人這一生,沒有什麼所謂的歧途,你說我走自己想走的,就是我的正道,現在想想,你這話有大道理,二師兄悟了,早該悟了。」
魏之恕用袖子擦拭墓碑,沒什麼灰,他天天擦。
「等你忌日,」魏之恕把風吹雨打中褪色發舊的蓋頭撩到後面,墓碑像是變成了小師弟的笑臉,他摸了把,「師傅跟大師姐會回來看你。」
到了那日,義莊師徒三人聚齊了。
兩個徒弟沒在墳前多待,他們不打擾師傅,讓他慢慢燒紙,慢慢說自己想說的話。
邢剪四處找樹枝,阿旺叼了一根送到他手邊,他的脾性不像以前那麼急躁剛烈了,對阿旺也不凶了,搓兩下它額間白毛,讓它出去抓蝴蝶玩。
盆里的紙錢越燒越旺,越燒越多,邢剪一把又一把地往裡丟,生怕愛人在地府生活拮据,吃不好穿不暖。
「昭兒,師傅能不能去找你?」
「師傅快撐不下去了,你也不來我夢裡。」
邢剪疊一個元寶就丟進去一個:「我不是要食言,答應讓你如願,我肯定會想辦法做到,可是,」
起碼給我點甜頭,後面全是苦的,一眼望不到頭的苦。
日子過得很快,有多快呢,盆里的灰燼像是還沒完全冷卻,寒冬就來了。
夜裡,邢剪掖了掖被子,手臂張開,往上招著收攏,懷裡仿佛有個人,怕冷地蜷縮著手腳塞到他腿間。
師傅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邢剪這夜沒睡好,他爬起來抄經書,活一天就抄一天,今生沒能做成長久的夫妻,沒能白頭偕老相愛一世,那就求來生,還有來生。
筆墨幹得慢,邢剪將紙拿到燭光前抖動,左手空蕩蕩的,小徒弟走後他就沒再套過假肢了。
那假肢被他扔進了江里,沉船的方位。
可能沒什麼意義,也可能是種告別,一種寄託。
……
到了來年,魏之恕還跟姜明禮掰扯不清,每次出門都挎著臉回來。
邢剪在院裡給阿旺剪毛:「姜明禮還在要挾你?」
魏之恕踢飛地上的一團團黑狗毛:「小師弟的墳在這,我哪敢胡來。」
「你大師姐可以在外地定居。」邢剪道,「我這邊一把火帶他跟我一起燒了,隨風散去,到那時誰也威脅不了你。」
魏之恕腿軟地撲通下跪:「師傅,求您讓我有個念想!」
「出息。」邢剪皺眉。
……
沒過幾日,魏之恕又要出門,他回來時卻是滿面笑春風:「師傅,我脫身了。」
邢剪為了慶祝,帶他去酒樓喝酒。
樓下有人議論姜老爺跟哪家小姐的婚事,就定在近日,聘禮多麼多麼豪氣壯觀。
姜老爺年過三十才娶妻,原是在等真命天女。
魏之恕聽了譏笑,什麼真命天女,不過是個可憐人,姜明禮揚言要妻妾成群,他先做丈夫,後做父親,生一堆子女承歡膝下。
姜家老爺不可能膝下無子,後院空虛。
還想隨心所欲,那就做不成姜家老爺,聰明人自會做出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