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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等她問出聲,砂金就已經說出了她想要確定的信息:「不用猜,是有記憶的我——這話好奇怪,就像是世界上有好幾個我似的。同諧的力量啊,看來我還是低估了家族對你的戒備程度……早知道應該不解開那層護盾的呢,現在不僅要對你多解釋幾句不說,還多了這麼個……回溯過去的任務?」
霧青:「倒也沒有,是我反應速度慢了點,而且,其實『鐘錶匠』有說你這算是因禍得福。」
砂金的睫毛顫了顫。
霧青在進入這段記憶後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了他,而他只是被封存了伊伊瑪尼喀星系之後的那段記憶,所以先前發發生的那些,他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除了有一點不很厲害的時間錯亂感之外,其餘一切都好。
他當然能想得起「鐘錶匠」以及其他的那些,霧青在匹諾康尼所遇到的。
片刻後,他說:「因禍得福……這話他倒是沒有說錯。就這樣也挺好,你可以把這裡當成一個……遊戲測試空間?」
霧青:「是啊,順便看看有些人以前賭得多麼大,我雖然沒玩過蹦極,但我以前有幸乘坐過墜機的星槎,我很高興地告知您:看您在死亡線上來回蹦噠的滋味同星槎墜機一樣刺激。」
砂金:「……」
他輕輕咳嗽了下,直接揭過了這個話題。
過去無可辯駁,逃避可恥但有用。
「真可惜,還說了要讓你當上元首的,最後竟然走不到那一步。」
他朝著那些已經徹底混在一起的碎片看去,嘆息。
不過他也確實沒有很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多大的遺憾:「等回到現實里去……嗯,現在也確實找不到幾個星系還亂得和伊伊瑪尼喀一樣,能讓你這樣嘗試一下以政治素人的身份出道當元首。」
霧青:「……得啦,我也不想當啊,景元將軍一天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我心裡能沒數嗎?」
「哈哈……其實給公司處理事務的勞累程度也很不輕呢。」
砂金不再看那些記憶,他低頭看向自己。
他正在變得透明。
「哦,我感覺到了,將我往過去拽的力氣,我大概只能再抵抗兩三分鐘,長話短說吧。」
他的語速也加快了:「再往前一點的話,我應該就不認識你了。十歲以前的我挺好騙的,你只要和他對掌,他就會相信你;十歲之後的就很難說了,大概是騙不了,或許還有可能給你拖下後腿,我提前先說抱歉。」
「但是不管怎麼樣,你用出對掌這個埃維金人的傳統祈禱動作的話,我至少會信你百分之五十。學嗎?」
砂金伸出手,將掌心對著霧青:「掌心對著掌,然後可以閉上眼睛,也可以不用閉上,呵呵,對,芬戈媽媽是個很隨意的神明。」
「兩個人要說的祝詞是一樣的,你先聽我念一遍。」
砂金在念這段祝詞時的聲音格外的溫柔——但好像並不是她頭一次聽到這樣溫柔的音色。
霧青心想,她聽過很多次。
「願母神三度為你闔眼,令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詭計永不敗露。是不是很簡單?」
是的,很簡單,但是……也很殘酷。
是什麼樣的文明,會在神明的祝詞中寫到祝願彼此的「詭計永不敗露」呢?
只有那些以此為生的文明。
霧青垂下眼睫,隨後閉上了眼睛,在砂金的「快一些哦?我的時間可是要不夠了」的不怎麼認真的催促下,將這段簡短的,她確信自己下半輩子永不會忘記的祝詞念了出來,同砂金的聲音合在遺器。
「願母神三度為你闔眼,令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
「……詭計永不敗露。」
霧青的手握在了空處。
最後的一句祝詞,是她自己一個人說出口的。
砂金已經順著同諧的影響,倒行在他記憶的時光中,去往了更前面。
霧青將那一縷才被她從砂金身上拽出來的同諧的輝光封了起來,隨後,她短暫地看了眼那無數破碎鏡片中仍然在推演著的世界。
「巡海遊俠」小姐靠著遊戲的熱度成功讓伊伊瑪尼喀的僵局被打破——銀河中數不盡的眼睛都將自己的注意力投來了此處,它的困境迎刃而解。
而戰略投資部在這一次也確實名利雙收。
在獲得了伊伊瑪尼喀星系實際的掌控權後,他們甚至還戴上了一頂並不是出於嘲諷意義而給予他們的榮譽帽子:
慈善家。
翡翠,那位粉紅色頭髮的女士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滯了一下。
——但這也是霧青能看到的記憶的極限了。
那些散碎的推算到此已經徹底變回了憶質和過往光輝的碎片,於是霧青知道自己要繼續往前去了。
她主動跳進了記憶的通道之中,在短暫的眼前一黑之後,她做好了這一次也要自由落體降落的準備。
然而這一次,她卻還真的沒有自由落體。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個包廂。
緊接著,透過包廂前的玻璃,她看到了個青……少年?
他太瘦,以至於無法準確判斷出年齡。
金髮有些蓬亂,但整體還算順地貼在了臉頰邊上,遮住整個額頭,幾乎將眼睛也一併蓋住。
他的脖頸上尚且白皙,沒有留下往日的烙印,但是雙手上固定著鐐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