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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繼續在霧青身後可憐巴巴地點頭。
「半夏姐姐已經把我帶出來了,她完成了她的交易,我不能……我不能不完成我答應過的那一半呀。我治了那麼多人……現在看不得人受苦受難。」
星:「你要治療的那個人在什麼地方?」
半夏:「他在流雲渡。」
霧青:「那裡被雲騎軍封鎖了,我們進不去。」
星:「這個沒關係,我應該有辦法帶你們過去,但是流雲渡那邊還有很多魔陰身士卒沒有清除,同時藥王密傳的人也一定會追上來,很不安全,霧青你不要緊嗎?」
霧青從衣兜里掏出了她的弩:「上次需要你和丹恆救命純粹只是因為身邊沒有武器。」
而且說真的,她覺得自己能徒手把筆捅進藥王密傳的臉上,其實戰鬥力也沒有多差。
星:「唔……我覺得可以!」
她對霧青豎起一個大拇指。
「那我們走吧。」
她也握住白露的一隻手,然後帶著強烈的警告語氣對半夏說:「如果你中途變成了魔陰身,我不會留手。」【2】
*
星的人脈,簡直就像是帝弓司命的箭矢一樣。
霧青認為這種看成無解的存在簡直就像是世界的bug。
她怎麼就能知道地衡司門口的廣大有一輛,哦不是,是廣大的一個朋友,有一輛能夠悄悄開往流雲渡的星槎呢?
霧青又看了看自己。
土生土長仙舟人,組上三代雲騎軍,根正苗紅,地地道道,在仙舟上一路橫行無阻靠著的全是星。
她倒是沒有破防,就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星小姐果然是太強大了,開拓的命途果然非常不講道理,然後下定決心要愈發緊地抱住星的大腿。
但隨後,她就開始無心去思考怎樣抱星的大腿這些比較輕鬆的問題了。
因為她感覺到,半夏身上魔陰身即將發作的跡象正在變得頻繁。
她想到了曾祖父。
當初曾祖父……就是逐漸有了這些魔陰身即將發作的徵兆。
深更半夜的時候,她甚至看到過曾祖父站在客廳中,回過頭來的時候雙眼甚至是猩紅的。
霧青當然知道身邊有人即將魔陰身發作時應當快點通知地衡司和雲騎軍,讓他們轉接十王司的人前來趁著魔陰身還沒有徹底發作的時候把人帶走。
但這是她從小到大最親的家人,於是本應該形式果斷的她,在這時候猶豫了。
她開始想著能否拖一天是一天,只要曾祖父一天沒有徹底變成魔陰身,他就一天可以陪伴著自己。
然後,她就在一天早晨看到了十王司的人上門。
曾祖父笑著看向她,說,是他自己聯繫的地衡司。
「青青啊,」他溫熱寬厚的手掌最後一次按在了她的頭頂上,「要堅強。」
她看著現在的半夏,恍惚間感覺祖父掌心的溫度再一次從她的頭頂傳遞到了她的心臟裡面。
於是她下意識地對半夏多了幾分憐憫,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她關切道:「你要去見的那個人,你的愛人,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半夏也很樂意說起這個,哪怕她的呼吸已經變得非常急促,雙眼有些無法聚焦,走路的時候難以走一直線。
她的愛人,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就像是先前霧青對於她的曾祖父那樣——他們都是維繫著這兩個快要墮入魔陰身的人保持最後的理智的紐帶。
半夏慢慢地說起她和她的愛人——那個叫作梁沐的短生種——之間的愛情。
庸庸碌碌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的長生種在丹鼎司中看到了因為有病在身來到仙舟求衣,有著非常強烈的對生命、對未來渴望的短生種,她從對方對於生命的態度中感覺到了像是絢爛夏花一樣的光輝,隨即就深深地淪陷了。
「我……我愛著他,所以我想要治癒他的傷病;他說他想要去看翁瓦克的樹海,這也就成為了我的願望。」
她想要幫助對方治好疾病,也想幫助對方留在仙舟不被遣返。
「我感覺,我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
半夏已經服用了太多藥王密傳的丹藥,按照星偷偷給霧青看的那張丹方上面的說法,藥王密傳給她的那種丹藥,會讓壽命大於六百歲的仙舟人快速進入魔陰身的狀態,但是靠著丹藥中的持明髓,可以幫助他們壓制著魔陰身發作時那種癲狂、喪失理智的狀態。
然而現在半夏停了藥,她逐漸墮入魔陰身的過程已經無法逆轉,而停服丹藥之後,她也很難再長時間地保持自己的理性了。
「我或許堅持不到最後了,所以我改主意了……我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她咬著下唇說,聲線中的顫抖已經變得相當明顯。
白露和星都沒說什麼,霧青也保持了沉默。
她們就這樣一路看著對方為了去見那個在她的提議下躲藏在了流雲渡的貨櫃中以避免被十王司、雲騎軍和藥王密傳三方面的人發現的偷渡短生種愛人而換上一套雲騎軍的盔甲,然後,木質化的皮膚生長到了盔甲的縫隙中去,她再也無法摘下那個頭盔、無法脫掉這身盔甲。
雖然白露轉過頭的速度很快,但霧青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幾滴淚珠。
她們在沉默中看著半夏走出去,「見」梁沐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