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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女菡萏,拜見皇上。」
菡萏上前,正身肅立,右手壓在左手之上,低頭頷首,躬身屈膝,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萬福禮,不帶絲毫秦樓楚館的媚氣,仿佛是一位出身書香門第的世家小姐,端莊而高貴。
她這番姿態,卻叫人不能再將她當成尋常歌姬,康熙叫起的時候也多了幾分端正:「姑娘無需多禮,請你上船,只為聆聽清音。」
菡萏並不多話,起身之後便回頭與身後的樂姬交代了幾句,然後長身而立,又重新唱起了那曲《憶江南》。
這一次再聽,又與剛剛在湖面上的歌聲意境不同,沒了隱隱約約的撩撥,只剩下江南美景的綺麗,閉眼而聽,仿佛置身山水之間,並非歌姬在吟唱,而是美景在為自己發聲。
一曲作罷,康熙看向菡萏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
他喜歡美人,但卻不喜歡太過隨便的女人。
若是菡萏刻意勾引,他反倒不會有興致,可她一副正經模樣,卻叫他心裡痒痒的。
這一曲憶江南唱出了江南美景,卻沒有唱出江南的美人,她刻意隱去了本該有的柔媚,卻比顯露出來更加誘人。
康熙輕搓著指尖,眯著眼睛盯著菡萏,仿佛要透過她端莊正經的表象,看清內在的溫柔蝕骨。
高傑這回算是放下心來。
之前御駕在江寧府發生的事情早就傳了過來,他生怕因為那件事讓康熙厭煩了他的安排,如今見康熙對菡萏明顯有興趣,才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叫皇上高興了,他們才有好處。
若是為了一個女人惹怒了皇上,浪費了接駕這麼好的上進機會,那豈不是要懊惱一輩子?
他可不是曹家,沒有跟皇上那麼親近的感情,不怕犯錯,今日無論如何,必須得讓皇上盡興!
「皇上,這是今兒最後一個表演了,臣在岸邊安排了煙火,請眾位同僚一起去觀看。」
高傑順勢說道,卻不提請康熙也去看看。
康熙掃了高傑一眼,卻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反對的意思,其他人自是有眼色的起身告退。
唯有康親王不太痛快的冷哼了一聲,嚇得高傑背脊發涼,小心翼翼的邊走邊道:「下官聽說王爺善品酒,特意準備了經年的佳釀,想請王爺賞光一試。」
康親王這才緩了臉色,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那本王就勉強給你的面子,去嘗嘗吧。」
原本熱熱鬧鬧的御船很快就冷清了下來,康熙坐著不動,慢慢飲著杯中酒,而菡萏也不曾上前,依舊站在原地。
二人僵持片刻,終是菡萏先開口:「皇上還想聽什麼曲子嗎?」
康熙意有所指:「再唱一遍湖面上那曲憶江南。」
菡萏含羞帶怯的瞪了康熙一眼,端莊消散之下卻是萬種風情,很快,御船上又響起了憶江南,卻又是另外一種曲調,吳儂軟語,聽不真切字眼,但其中的情意呼之欲出。
這一夜,御船上的歌聲持續了許久,久到讓另一條船上的佟佳皇貴妃無法入眠。
她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湖光月色,嘆息道:「你說,我何苦要跟著出來,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煙雨江南如此柔婉,又怎麼可能會沒有佳人?
偏偏她又住的這麼近,那歌聲笑聲直往耳朵里鑽,堵都堵不住。
芙蕖擔心的勸道:「主子,不過是個歌姬罷了,地方官員安排的,皇上也不好拒絕,只是圖個新鮮而已。」
「我知道,我不是嫉妒,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悲。」
佟佳皇貴妃苦澀的笑道,「我自以為灑脫,早已經不在乎他身邊有多少女人了,可如今卻還是酸澀。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跟著出來,只守著我的承乾宮那一片天地,便不會多思多慮。」
「芙蕖,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我記得以前我根本不在意這些的,就算他動了我宮裡的人,我也該吃吃該睡睡,何時會這般難以入眠了?」
芙蕖心疼的眼睛都紅了,卻只能哄著:「主子您是第一次在船上住,一時不適應才會睡不著的,您別多想了,快關上窗躺下來,讓奴才給你按按頭,很快就困了。」
佟佳皇貴妃依言關上了窗,躺在了芙蕖的腿上,讓她給她按揉額頭。
不知是御船上的人唱累了聽夠了,還是窗子當真隔絕了聲響,漸漸的,她終於聽不到那歌聲了,逐漸沉睡。
芙蕖坐了很久,一直到確定佟佳皇貴妃睡熟了,方才輕輕將她放在枕頭上,然後悄悄離去。
出門之後,她望著御船的方向,那裡依舊隱約傳來樂聲,黏糊糊的讓人聽著厭煩。
皇上真的是不挑,什麼腌臢東西都要,可憐了她家主子,竟要為了那等人煩心,當真是不值!
……
這一夜,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歌姬在御船上伴駕,所有人也都以為,不過是康熙一時興起,玩夠了自然就丟開了。
畢竟那歌姬再出眾,出身也上不了台面,皇上想要多少美人沒有,怎麼可能會看重一個露水之緣的歌姬呢?
然而康熙對菡萏的鐘愛,卻要比所有人想像中的更加長久。
倒也不是說他與菡萏夜夜笙歌,沉迷享樂,反而除了第一夜之外,御船上甚少再響起歌聲,大多時候,菡萏就如同一位正經的嬪妃一般,陪伴著康熙游湖賞景,亦或者伺候筆墨,談詩論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