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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馮錫范其罪當誅,我不敢為他求情,只是馮家與左家不同,他們大多數都並不知道馮錫范做過什麼,實屬無辜,還請您能饒他們一命!」
胤礽自不是弒殺之人,之前對左家未曾留情,是因為查證之後發現左家經營多年,全族都參與其中,而左天當街刺殺,犯了大忌,即便他想保下左家一二幼童,康熙也不會同意。
而馮家的情況卻並不一樣。
馮錫范與葡萄牙人勾結,做的多是倒賣的生意,從未涉及大清本土,且按之前的慣例,前明降臣歸降之前的所作所為,大清素來不予追究,故而以此定馮家的罪,恐怕會叫朝中漢臣惶恐。
但馮錫范有一樁罪行是胤礽不能容忍的,就是他販賣人口。
台灣多山民,馮錫范偷偷命人進山抓捕山民當做奴隸賣給葡萄牙人,有數據可查的,便有百餘人。
只此一件,胤礽就要定了馮錫范的命。
不過與左家不同的是,馮錫范做的事情馮家人甚少參與其中,特別是女人和孩子們,更是全然不知,故而胤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株連他們。
當然,這並不耽誤他以此為餌,試探鄭克塽。
而鄭克塽也算是沒叫他失望,這位誅殺哥哥奪下王位卻連朝政大權都受不住的延平王,卻是個心思機敏當機立斷之人,更難得的是,他善於審時度勢。
胤礽聽康熙說了他遇刺當時鄭克塽高呼要救他之事,也不難猜出鄭克塽是認識左天的。
畢竟他們都是前明舊部,自然會互通有無,但危機之時鄭克塽當機立斷選定了立場,雖然他的示警並沒有什麼大用,但至少表明了態度,也因此讓康熙願意放他們一馬。
「鄭公子,你想為你岳家求情,是人之常情,孤可以饒恕馮家無辜之人,但你也應該拿出你的態度來。」
胤礽乾脆直言,「明日便是歸降大典,該當如何,你回去後仔細思量思量。」
因為左家的事,受降儀式耽擱了幾日,挪到了明日。
其中流程早已經定好,但胤礽卻特意提點了這一句,該如何做,鄭克塽是聰明人,心裡應該有數。
鄭克塽一路走回住處,神色惶惶,馮秋兒以為出了什麼事,焦急的追問。
鄭克塽看著妻子:「別擔心,我雖然無用,但至少能保下馮家無辜之人,至於你爹爹,對不起,他做的錯事太多,我實在無能為力。」
馮秋兒早有心理準備,反而勸鄭克塽:「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他做的錯事便由他自己承擔,能不牽連無辜已是萬幸,你不要因此自責,卻叫我無地自容了。」
鄭克塽勉強笑笑,而此時林抱節從外面進來,手裡托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放著汗巾小刀,另有小太監端了熱水進來。
馮秋兒一驚,正要喝問,就被鄭克塽握住了手。
鄭克塽柔聲道:「以前你經常幫我剃鬍子,手藝是極好的,今日不如便也來幫我剃剃頭髮吧。」
上岸至今,他一直保持著漢人髮型,從未有人提出過叫他剃頭之事。
然而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
大清自入關以來一直強硬的推行剃頭政策,無一人能倖免,可以說不剃頭便不能算是大清人。
他知道之所以一直無人向他提起,只是因為台灣尚未正式受降,等受降儀式之後,不止是他,全部台灣男子,都逃不掉剃頭的命運。
而如今,胤礽給了他一個主動的機會,他知道若他不肯,胤礽也不會勉強,會讓他保持延平王的尊嚴,以漢人打扮參加受降儀式,但若他肯自行剃頭,著滿人裝束歸降,那康熙必然更有顏面。
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能以延平王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是他很難割捨的尊嚴,但若是他不肯低頭,那馮氏一家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就要去賭大清太子的慈悲之心了。
為了馮秋兒,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馮氏一族盤根錯節,上下親眷和擁躉加起來有數萬人,即便只牽連其中百一,也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在人命面前,什麼延平王的尊嚴,都盡數可棄,既然已經決意歸降,總歸是要剃頭的,也不差這一天。
馮秋兒的眼淚瞬間滑落,卻不肯哭出聲,她接過剃刀,努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然後閉上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好,那我來幫你剃頭。」
……
翌日,天朗氣清。
康熙將受降儀式定在了福州城中,令萬民可以圍觀。
台灣眾臣都被「請」到了現場觀禮,他們有人極盡奉承,努力想要表現出高興的模樣,而有人卻是唉聲嘆氣,悲傷與國之將亡。
康熙坐於高台御座之上,胤礽侍立在旁。
鄭克塽手捧延平王璽緩緩而來,卻是一身滿人衣裳,梳著滿人的髮辮,完全看不出他是台灣舊主,反倒像是八旗子弟。
「呸,沒骨氣的東西!」
「蒼天無眼啊,鄭家怎麼會有你這般無恥的子孫!」
「鄭克塽,你愧對鄭家列祖列宗,愧對大明!」
一些頑固守舊的台灣大臣接受不了鄭克塽的打扮,氣得當眾高聲喝罵,一聲聲一句句就像是扇在鄭克塽的臉上。
可他只能生生受著,他無力辯駁,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本就是他無能,該受萬世折辱,並不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