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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麻喇姑嘆息道:「小阿哥還是跟皇上更親些,皇上一抱就不哭了。」
康熙騰出一隻手接過梁九功送過來的手絹,給懷裡的兒子擦臉,憐惜道:「保成定是知道皇后不在了,才會如此。」
太皇太后卻瞧著不對勁,開口說道:「來人,叫太醫進來檢查一下這個奶娘。」
保成才剛出生,怎麼可能會懂事,不過是本能的親近與不親近罷了。
按理說奶娘身上有乳味兒,他該更喜歡才對,如今這般反常,定是奶娘有問題!
康熙一驚,倏然瞪向那奶娘,奶娘慌亂的磕頭,嘴裡喊著冤枉。
梁九功帶著兩個小太監上前捂了嘴將奶娘拖了出去,半晌後回來稟道:「回皇上,太醫說奶娘的奶水有些異常,應是之前用過什麼藥物所致,具體是什麼,還得詳查。」
「反了天了!」
康熙一腳踢翻了地上的銅爐,「當著朕的面兒就敢謀害保成,真當朕是泥塑的嗎?!」
「梁九功,給朕審問清楚,但凡伸過手的,都送去向皇后請罪!」
帝王一怒,自是要用人命來平息。
太皇太后閉了閉眼睛,卻沒有出聲阻止。
今日這事若不嚴懲,來日恐後患無窮。
她的小玄孫才剛出生,就有人容不下了,這孩子沒有親額娘護持,前路該有多坎坷。
「皇上,皇后新喪,保成也不能留在坤寧宮,你打算叫誰來撫養他?」
太皇太后突然開口問道。
康熙猶豫了,因為保成的身份太特殊了。
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宮裡其他妃嬪都沒資格養育他,更不可能像保清一樣送出宮去交給大臣家撫養。
康熙看向太皇太后——
若瑪嬤肯親自撫養,自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太皇太后卻搖了搖頭:「皇上,你若將他送到慈寧宮,可知意味著什麼嗎?你當真想清楚了?」
保成雖然是嫡子,但也只是嫡子,身份上雖比其他皇子高出半頭,但也並不真的尊貴到超然的地步。
可一旦他被康熙交由太皇太后親自撫養,那就會被其他人加以更高的期望,因為太皇太后是親自撫育過兩代帝王之人,太過特殊。
這也是為何宮中皇子接連養不活,太皇太后也未曾想過出手的緣故。
康熙才二十一歲,他遠不到需要立儲的年紀,太皇太后不想讓有心之人利用自己的慈愛來逼迫康熙。
在她心裡,玄孫遠不及孫子來得重要。
康熙走過去低頭看著被蘇麻喇姑抱著懷裡哄睡了的保成,心裡充滿了猶豫。
其實在皇后尚未臨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立儲之事。
如今三藩打出前明的旗幟拉攏漢人,擺出一副要與大清劃江而治的架勢,朝中漢官難免人心浮動。
八旗將士再勇猛,滿人的數量依舊稀少,想要穩固江山,叫漢人歸心才是重中之重。
漢人最重嫡庶傳承,索額圖提出要立儲之時,幾位漢人大學士皆有附和之意,可見人心所向。
若他順勢將嫡子立為太子,既能穩固人心,也能叫漢人知道大清朝願意接受漢文化,更有利於天下歸心。
但弊端亦是很明顯的。
一來保成太過年幼,一旦立為太子,必是眾矢之的。
如今尚未立儲,就已經有人容不下他來暗害了,若當真立儲,如何能確保他的周全?
二來,滿洲親貴絕不會輕易接受一道聖旨立下的皇太子。
因為裁撤三藩引發的亂局,已有不少宗室王爺蠢蠢欲動,甚至傳出要重啟八王議政的舊俗,在這個當口,他們絕不會接受不經推舉只因是嫡子便立為太子。
立儲之事有利有弊,康熙亦是權衡良久也無法下定決心。
祖孫兩個正沉默著,門口突然傳來哭喊之聲,隨即一個女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進來。
「皇后年紀輕輕的,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啊——」
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已年過三旬,卻依舊愛哭,紅著眼睛撲到太皇太后身邊,「皇額娘,這可如何是好啊!」
康熙看了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看了看康熙,然後祖孫兩人一起看向在蘇麻喇姑懷裡睡得分外舒坦的保成。
蘇麻喇姑最是善解人意,立刻將保成送到皇太后的懷裡。
皇太后從未曾生養過,突然被塞來一個丁點大的娃娃,一時間手忙腳亂,連哭都忘了。
就在保成無知無覺之時,他就這麼被送給了非親生祖母。
「額娘,皇后走得匆忙,就留下保成這麼一點骨血,我實在捨不得他受委屈,只好麻煩額娘先辛苦一段時日了,我如今,只信得過額娘了。」
康熙如是說。
「是啊,皇后一向孝順,你不是也總說與她親近嗎?這也是你的親孫兒,你可要好生照顧。」
太皇太后也如是說。
皇太后有點懵,她覺得這重任來得太過突然,卻又覺得太皇太后和康熙不會騙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最後還是點了頭,在蘇麻喇姑的陪同下,先抱了保成回她的寧壽宮去了。
「額娘純善,還得勞煩瑪嬤多加看顧。」
康熙不放心的說道。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你放心,寧壽宮上下我早就安排好了人手護著呢。」
她這個侄孫女兼兒媳婦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對人沒有絲毫的防備心,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她在暗中護著的,如今再多護一個小玄孫,也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