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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應聲:「奴才按您的吩咐,沒有告知容若您跟小公子要來,容若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您和小公子多包涵。」
胤礽本以為這只是一句客氣話,然而一進納蘭性德的院子,才知道明珠還是顧及兒子的面子,表述的比較含蓄。
納蘭性德的院子裡有一顆松樹,已經佇立百餘年,十分粗壯。
此時正有一群人圍在樹下,都抬頭看著樹上,還有人正搬了木梯過來。
覺羅氏也在。
她抬頭看著坐在樹杈上的兒子,焦急道:「容若,你要喝酒就下來坐地上喝,你爬那麼高幹什麼,當心摔了!」
胤礽這才知道這些人在看什麼——
敢情是納蘭性德爬到樹上喝酒去了。
胤礽還從未見過縱情任性的容若,好奇的邁著小短腿走近,可前面人多,他個字太矮,啥都看不到。
「阿瑪,抱!」
胤礽立刻回頭求援。
康熙的眼角抽了抽,不是很能理解兒子的八卦之魂,但還是走過來將胤礽抱起來,又走了幾步找了個更好的觀賞角度,讓胤礽能清楚的看到納蘭性德醉臥松樹枝頭的景象。
納蘭性德一身素服,散著頭髮,一手握著一條布帶,一手拿著一把酒壺,半臥在松枝間,微微閉著眼睛,嘴裡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
胤礽琢磨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說道:「李白!」
康熙翻了個白眼:「李什麼白,他這是喪志!李白斗酒詩百篇,他的詩呢?」
明珠在後面幽幽道:「他已經寫了不少了,再寫,一本詞集都裝不下了。」
康熙:……
果然不干正事!
「去給他弄下來,朕來幫他醒醒酒。」
康熙對納蘭性德期待頗高,如今瞧著納蘭性德頹廢的模樣,只覺得失望。
明珠不敢耽擱,趕緊叫人上樹去抓人,覺羅氏這才發現了康熙和胤礽,雖然她以前未曾見過,但見這架勢,也猜出了一二。
「妾身給主子爺,小主子請安。」
覺羅氏大大方方的過來行禮,雖未叫破康熙父子的身份,但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康熙抬了抬手:「自家親戚,不必客氣。夫人忙去吧,我跟容若說說話。」
覺羅氏明白這是叫她迴避呢。
想來等會兒場面可能會不怎麼好看,覺羅氏不由得有些擔心兒子,但又不敢違拗康熙,只能應是退下,臨走時又數次回頭看向納蘭性德。
胤礽在康熙耳邊求道:「阿瑪,您別欺負容若。」
康熙將胤礽放在地上:「你在一旁乖乖看著,不准求情。朕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他這縱情任性的毛病!」
說罷,他大步向前,走到樹下。
納蘭性德迷迷糊糊的被人扶下了樹,放下地上跪著。
他起初沒注意到康熙,只看到了明珠,便嘟囔道:「阿,阿瑪,我沒鬧,就是,就是喝了點酒——」
明珠怒道:「孽障,睜大你的眼睛看看誰來了!」
康熙對著梁九功招了招手,梁九功領著兩個侍衛,抬著一個水桶走了過去。
「給他醒醒酒。」康熙吩咐道。
梁九功絲毫不客氣,舀起一瓢涼水,直接澆在了納蘭性德的頭上。
納蘭性德一個激靈,就要躲閃,卻被侍衛抓住雙臂,死死壓在地上。
梁九功見康熙沒說話,便沒有停手,一瓢一瓢的冷水澆上去,澆得納蘭性德大夏天的打起了哆嗦,人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皇上——」
納蘭性德抬頭看向康熙,「奴才,奴才失禮了。」
康熙不理他,而是對著胤礽招手:「保成,來,過來看看你最喜歡的納蘭容若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就這樣一個耽於悲傷,沒有半點堅毅之人,你還指望他做你的劍盾?趁早換一個吧!」
胤礽一步一步走到納蘭性德面前。
納蘭性德眼中閃過羞愧。
他敢無視明珠縱情悲傷,也不懼康熙對他責難,但面對胤礽,只一眼,就叫他羞愧難當。
他曾鄭重立誓要一生忠於他的太子,為他持劍,為他做盾,可如今,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太子了?
太子長高了許多,可他卻完全不知道,他這些時日過的如何,在他不在之時,是否遇到過危險。
如今竟還要太子親自出宮來看他,親眼看到他醉酒狼狽的樣子,皇上說的對,他這樣的人,如何配做太子的劍盾!
「奴才,有罪。」
納蘭性德掙開侍衛的手,跪伏在胤礽的腳下,「奴才失職,請太子責罰。」
胤礽嘆了口氣,彎下腰拍了拍納蘭性德的肩膀:「我知道,你只是太難過了,我不怪你。」
納蘭性德直起身,眼中含淚。
胤礽的關心和體諒更叫他無地自容,他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竟然要他的主子,一個只有四歲的孩子來包容他!
他當真是,無顏面對他啊!
「可是容若,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總還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胤礽伸手幫納蘭性德擦掉眼淚,「你若不想現在就隨她而去,那便堅強一點吧,別忘了,她還給你留下了一個兒子,這些時日,你可曾好生照料過他?」
納蘭性德怔然。
他何止是沒照料過兒子,他連看都不想看到他。
因為一看到兒子,他就想起心愛的妻子為了他付出了生命,心裡就忍不住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