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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紫寧城後,姜慈帶著姜晞來到了周嬌娥隱秘的安全宅邸,暫時落腳。
這段時間裡,姜慈不停地處理著各種因為他的失蹤而帶來的壞消息,但他姑且沒有再出現在江湖上的打算,而是打算以不變應萬變,先休養生息,以周嬌娥的根基為基礎,發展一番再說。
這一回,姜慈將他從頭開始發展壯大的組織取名為「粉墨」。
粉墨登場,又與「焚魔」是諧音詞,暗示了姜慈仍然野心勃勃,從沒有一天向外界的壓力低頭。
姜晞待在屋子裡養傷,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姜慈勉強允許明燦每日來到屋子裡,送飯的同時跟他說一會兒話。
明燦已背誦下了《多情忘心大法》下篇,雖然每日與姜晞相處時間不多,但背誦一段武功秘籍的時間還是有的,不過幾日,便已將秘籍盡數背誦完畢。
她背一段,姜晞記一段,等背完了,姜晞也就全記住了。
正好這時候,姜慈對姜晞的占有之心與日俱增,已漸漸忍受不了明燦進出他的房間。姜晞便順水推舟,不再叫明燦繼續每日同自己說話。
姜晞待在屋子裡,雖然不同於往日被監禁的痛苦與黑暗,但他養傷不能說話,在姜慈的虎視眈眈下,又沒人敢跟他閒聊,外頭的官兵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搜尋,也不能出門。
除了姜慈晚上時分會回來看他,其餘時間,姜晞一個人待著,其實與被監禁也沒什麼兩樣了。
但這反而合了姜晞的心意。
一個人待著,他修習《多情忘心大法》下篇就更方便,更不容易被人發現。
《多情忘心大法》不愧是絕世武功秘籍,從三分之一天外隕石上悟出來的功法,不但艱難晦澀,修習起來還叫人疼痛至極,仿佛五臟六腑都被無形的手揉捏,全身上下的骨頭與筋脈都被撕裂又重組。
這樣的痛苦,對於一個人而言,只要遭受了一次,便不敢再忍受下一次。
可對於姜晞而言,這是他唯一恢復武功的希望,只要沒有把自己活活練死,他就算疼得暈過去,醒來之後,還要接著練!
過量的痛苦日益加劇,化作令神經麻木的毒素。
姜晞已慢慢習慣了每日骨肉為泥般的痛楚,疼暈過去的時候越來越少,對於外界的觸碰也慢慢不以為意。
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習《多情忘心大法》下篇,面對姜慈的時候,難免顯得冷漠虛弱,對於所有拋過來的情感與動作,都抱以隨意敷衍的心態,比先前更像一塊沒有心的冰冷木石。
姜慈不明所以,卻也不甚在意,只以為姜晞是沒了武功,身心不適,在鬧彆扭,反而對他加倍地溫柔體貼。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三個月過去。
秋去冬來,天氣漸漸變冷,寒風如刀,樹葉一片片落下,姜晞的屋子裡加了厚被與火爐,懷裡也多了每日的暖手小爐,身上的衣服更是換成了帶有大氅的長袍。
似乎是姜慈體恤姜晞失去武功,怕他受了冷,一定要把屋子裡弄得暖意融融。
姜晞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層體貼,他的注意力仍然全部放在修習功法上,在姜慈看來,仿佛每日失魂落魄,渾渾噩噩一般。
姜慈給姜晞餵飯他就吃,不給他就一直餓著,飯便放在桌子上,直到油脂凝固也不碰一下。
若是換脖子與身體上的傷藥時,給他脫下外衣,那姜晞就一直在屋子裡穿著單薄的褻衣,哪怕厚實外套就放在旁邊,也不會伸手將其穿上。
簡直像個沒有心也缺了魂魄的人偶。
姜慈對這樣的姜晞,既感到一絲憐憫悲哀的難過,又有難以遏制的興奮愉悅——這豈非證實了,若姜晞離開自己,便一定會死?
只是「姜晞無法離開姜慈」這一結論,便讓姜慈激動得幾乎顫慄。
「粉墨」以周嬌娥為核心,憑藉手握各類隱秘情報,在三個月內飛快壯大。
紫寧城中的三個互相掣肘的大勢力,都已默認了它的存在——畢竟一個只用情報存活的組織沒有太多威脅,只要保持中立,不特地支持三個勢力中的一個,就能三頭通吃,絕對餓不著。
「粉墨」已經走上正軌,有周嬌娥看著,姜慈非常放心,現在終於可以放一放,來關懷自己的愛人了。
……
姜慈一路走來,許多僕從垂首側立,謙恭行禮。
他走到宅邸最深處的一個院落,院子裡栽植著幾株新移的梅樹,臘梅開花,香氣撲鼻,暖黃色的臘梅花像是凝固的水晶,在虬結的枝幹上舒展盛放。
他走入屋子裡,解下披風丟在屏風上,轉入裡屋,望見姜晞正坐在窗邊,隔著琉璃製作的半透明窗口,呆呆望著外頭絢爛的臘梅。
姜晞身形高大,穿一件厚實的潔白大氅,臉色與肩頭的毛領分不清哪邊更白。眉睫漆黑如墨,烏木般長發隨意束起,只用一根綢帶松垮綁著。冷峻側臉如堅冰雕琢而成,眼裡卻沒什麼神采,緘默如一尊玉像。
姜慈白日離開時,他便是如此姿態,現下晚上回來了,仍舊如此,自始至終,身形沒有半點移動,手邊放著的熱茶已經冷透,茶沫在杯沿乾涸。
姜慈緩步走近,雙手搭在姜晞肩頭,低聲道:「我回來了。」
姜晞過了幾秒,才慢慢轉頭看他,嗯了一聲,手搭在姜慈的手背上,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卻顯得十分乖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