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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於「丟失弩箭」這件事,恐怕也是朝廷故意為之,叫秦王背了這個黑鍋,因此皇帝才一點兒都不怪罪秦王!
聖教絕不會缺席武林盟主這個宿敵開辦的比武大會,各大門派也不會缺席有《多情忘心大法》作為獎勵品的比武大會。
姜晞不禁又想起了李不屈驅散武林中許多散人的行徑言語,李不屈並非是怕了聖教,而是想要隱晦地趕走那些無關又無辜的人。
……旁的姑且不論,最重要的,便是惡人聚集的聖教。
聖教之中,幾乎每一個人都觸犯了朝廷的律法,又將其視若無物,躲在聖教的庇護之下,作威作福,肆無忌憚。
名門正派可以威逼利誘、收錢當狗。
聖教不行。
聖教必定是朝廷最大的打擊對象,而針對這一群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的惡人,如何瓦解他們,實在也很簡單。
——殺死最大的惡人,聖教教主,姜慈。
一旦姜慈死亡,他沒有後代,再加上聖教之中殘留的弟妹,以及那些各自極其有性格的堂主、天王,必定誰也不服氣誰。
到時候,聖教會在極快的時間內四分五裂,各自為營,彼此攻伐,針鋒相對,內鬥之中亂做一團,給朝廷趁火打劫的機會。
因為聖教之中,都是自私自利的惡人,姜慈壓在他們的頭上時,威懾諸惡,兇狠殘暴,才能暫且壓服他們。
一旦姜慈不在了,這些人便會加倍地反水,加倍地瘋狂肆虐!
這是一個無法讓人拒絕的陽謀。
是朝廷對江湖,堂堂正正,又兇狠無比的殺招!
第73章
面對如此嚴峻的狀況, 聖教有什麼反抗之法?
姜晞想不出。
現在的姜慈正處於遭受李玉宸魂魄附體的狀況,他自身都很難保全,更遑論去在乎聖教?
更何況, 姜晞已經很累了,只是思考,就讓他倦怠至極。
他突然發現, 自己好像一輩子都在為旁人努力,從沒有替自己想一想。
小時候, 為了給父親治病,被母親賣掉拿錢;
少年時,為了成為旁人手中一把合格的刀, 接受殘酷的訓練與教育;
長大後,為了幫助姜慈, 做一個忠心耿耿的情人兼侍從,兢兢業業、嘔心瀝血……
這種種殘酷遭遇,似乎都是姜晞「自願」的。
為了親情,為了活命,為了報恩,姜晞「自願」去做那些他本不願意做的事情, 覺得那些事只是叫他短暫地難受一會兒,咬咬牙忍過去便好了。
至於未來,姜晞從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他所預想的未來, 都是最糟糕、最令人痛苦的。
更美好的未來?
怎麼可能降臨在姜晞的身上呢?
今日, 姜晞才忽然明白,原來一個人只要肯忍辱負重, 就會有忍不完的辱,負不完的重。
可他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若此時回頭,豈非證明了姜晞的一生都只是一個可憐的笑話?
他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姜慈的身上,他的生命和尊嚴,武功與思想,都與姜慈牢牢地綁定。
哪怕再疲倦麻木,都要繼續下去,縱然是要死,姜晞也得以「姜慈的情人」這個身份死。
……隨便吧。
已經……無所謂了,什麼都沒所謂了……
姜晞伏在姜慈的脊背上,自嘲般自我安慰,至少現在,姜慈願意背著他,願意庇護他。
失去了武功,至少,至少……他還有臉與身體,也可以作為被交換和被出賣的東西。
姜晞還沒有變成完全的廢物,還有被壓榨的價值。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時,姜晞突然有些想要作嘔,身體輕輕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寒顫。
他的異樣被姜慈發現:「怎麼了?是不是有點冷?」
姜晞趴在姜慈寬厚而溫暖的脊背上,心中卻沒有半點暖意,只是本能地嗯了一聲,凌亂的髮絲垂下來,搭在姜慈的頸側。
「別怕,我們很快會找到安全的地方。」姜慈用拙劣的藉口安慰著姜晞,語氣卻有些虛,顯然心裡也沒有底。
突然,姜慈側過臉去,似乎在傾聽著什麼。
姜晞本能跟著他聆聽,卻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有樹葉被風拂動的沙沙聲……他這才想起來,失去了內力之後,他的五感雖然比常人更敏銳,卻也不能與擁有內力的人相比了。
姜晞沉默下來,等待姜慈的回答。
「不好,有犬吠聲,李不屈這老東西,居然用狗來追我!」姜慈咬牙切齒,顯然已經處於暴怒的邊緣。
他換了個方向,加快速度,運起輕功,如離弦之箭般驟然提速猛衝。
姜晞如同坐上了一輛橫衝直撞的馬車,風如刀,颳得他臉頰生疼,有些難受地拿手臂圈緊了姜慈的脖頸,把臉埋進姜慈的頸窩。
天空中的星子漸漸淡了。
濃厚如墨汁的夜幕化作很深的藍色,又逐漸淡化。
一絲晨光仿若流動的黃金,透過樹木罅隙,輕輕掃在姜晞的臉上,正好照在了他的眼睛裡。
漆黑的眸子仿佛泛起柔和的金芒。
姜晞感到姜慈的身形一滯,動作變形,猛地摔倒在地。
他也因此被迫從姜慈的後背上跌落,翻滾兩圈,渾身沾滿泥土草葉,癱軟在虬結的樹根下,喉嚨泛起腥甜,嗆咳出一口黏稠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