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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什麼時候了?」
姜慈生悶氣,胸內焰火愈來愈熾烈, 抬聲詢問,手指輕捏眉心。
已被時不時地問了很多次,門口值班的侍衛熟稔而恭敬地回答道:「今日剛剛八月初一,教主。」
都已過了十七個日夜了!
姜慈憤憤一拳砸在床榻上,收了力, 沒有像先前那樣將家具砸得粉碎。
他已忍耐不了身邊沒有姜晞陪伴的日子——哪怕姜晞從來只是安靜地立於他的背後, 但他的存在,本就足以讓姜慈的心平靜下來。
姜慈十分後悔, 自己為什麼要將時限截止在八月上旬,若姜晞真卡著點回來,他難道還要繼續忍耐如今的煎熬?
姜慈本不是一個擅長忍耐的人,他若生氣便要發火,若不能發泄出怒火,這份蓬勃的火焰便會熊熊燃燒,直到連理智也被灼燒得一乾二淨!
「再過幾日,若姜晞還不回來,我就差遣人去把他抓回來!」
姜慈咬緊牙關,銳利的雙眼之中,已泛起了一條條血絲,目光兇狠而殘酷。
到時候,恐怕姜慈便要狠狠地懲戒姜晞一番,好叫姜晞知道,讓主人等待到心神不寧會是怎樣的結果——
「教主,『菊』天王求見。」
姜慈的想法被門口侍衛的通報聲打斷了,他不耐煩地抬起頭,語氣粗暴:「讓他滾!」
「是……啊!」侍衛回應的尾音尚未落下,就痛呼一聲。
門口傳來噗通一聲,似是有人跌了個大跟頭,緊跟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居浩渺垂著頭,神色謙恭地大步走入浮光樓,身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姜慈先是一愣,而後才勃然大怒,他萬萬沒有想到,居浩渺竟然這麼大膽,敢動他守門的侍衛!
姜慈的拳腳還沒揍在居浩渺的身上,居浩渺就已麻利地噗通跪地,異常恭謹道:「請教主贖罪,今日是教主服用丹丸的時候,我一時情急,傷了守衛,還望教主先用丹丸,再責罰屬下不遲。」
居浩渺一邊說,一邊斜睨一眼帶來的男人:「還不幫教主拿過去?」
男人低聲稱是,雙手捧起盒子,一步步走向姜晞,走到十步之遙時,無聲跪在地上,膝行至床榻邊,將盒子抬高。
姜慈微眯著眼,看了一眼送盒子的男人。
這一看,他險些冷笑出聲。
——男人身材高大而精壯,穿著一襲簡單而樸素的黑衣,發眉漆黑,皮膚慘白,五官輪廓頗為銳利冷酷,嘴唇微抿,低垂著眼,乍然一看之下,居然與姜晞有七分相似!
姜慈明白了,居浩渺不是來給他送丹丸的,是來給他送男寵的。
他翻身坐起,穿著寬鬆的絲綢長袍拿過盒子,打開蓋子,裡頭是整齊碼好的七枚清神續命丹。
七枚丹藥的擺放也顯得有些奇怪,不過姜慈早習慣了,林神醫就是這樣的性子,喜歡玩兒怪誕的順序。
姜慈看了一眼,確定沒錯,把盒子關住,聲音冷淡地問:「怎麼是你來送?」
「林神醫今日正忙於開爐煉丹,不便離開,屬下就主動請纓——總不能耽誤了教主服藥的時間。」
居浩渺跪伏於地,聽出姜慈話語中的怒氣似乎已經消弭,以為他送來的人送到了姜慈的心坎上,不由暗自竊喜。
居浩渺實在討厭在自己面前好像一個死人的姜晞,那樣的冷漠和平靜,對他頤指氣使,叫他做這干那,不就是仗著有姜慈做靠山麼?既然姜慈喜歡姜晞這張臉,居浩渺就能給他搜羅出一個最像的。
若此人真的替代姜晞,做了姜慈的身邊人,姜晞便會重新回到暗衛之中,那時候,無論居浩渺是要殺了他,還是要折磨他,都易如反掌!
「喔,你一片忠貞之心,真是值得讚譽啊。」姜慈意味深長地說,唇角牽起,垂眼打量男人,「你叫什麼?」
男人低聲道:「我沒有名字,請主人為我取名。」
男人不但長得與姜晞相似,聲音居然也有些像。
姜慈想起了自己曾經為姜晞取名的過往,他的眼神徹底冷下去,如一塊徹骨的寒冰,瀰漫著駭人的森冷之意。
「何須如此麻煩?」
姜慈的微笑逐漸擴大,形成一個極其可怖的獰笑,寬大的手已貼上了男人的額頭,聲音輕緩而低沉,像一陣吹過空谷山洞的風。
「——死人,本不必有名字的。」
姜慈的手按下了男人的額頭,將頭顱按進了他的胸腔之中。
如同一個緊扎的袋子驟然破裂,鮮血四濺噴涌,染濕了姜慈赤|裸的腳掌,垂下的衣擺也濺落點點鮮紅。
姜慈從床榻邊走下去,無頭的屍體仍然跪立。
腳掌踩在血跡上,發出粘膩的啪嗒聲,如同殺人的戰鼓。
鼓點隨著心跳躍動,居浩渺整個人已匍匐於地,冷汗如雨般落下,身體裡的熱量似乎一瞬間抽離,從手指到肺腑,都已冷透,連呼吸都凝結。
「……」
居浩渺已發不出一絲聲音,他連手腳支撐的力氣都已消失殆盡。
——錯了!做錯了!
冷汗從額頭滑到眼角,刺痛著眼球,居浩渺心中的恐懼如陰雲般一點點放大,最終籠罩全身,幾欲沉沉壓下。
居浩渺萬萬沒有想到,姜晞在姜慈的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像中更重要,重要得多!
此時此刻,面對暴怒的姜慈,居浩渺的勇氣已隨著他的冷汗,一起飛快地從身體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