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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腦袋閒漢膽氣更壯,他素來是別人後退一步,自己便要前進三步的性子,瞅著男人的包裹,豎起三根手指,獅子大開口道:「老爺們看你這窮酸晦氣樣兒,也知道沒甚麼油水,今日便大發慈悲,只要你三兩銀子便罷了!」
酒鋪里的老闆娘正給唯一的客人倒酒,見那兩個閒漢如此恬不知恥,不由呸一聲,輕罵道:「臭水溝里的老鼠,盡擱這鬧事,噁心!」
老闆娘罵完閒漢,又不禁擔心那個瞧著白淨俊朗的男人,皺眉喃喃:「三兩銀子足夠一家三口花好幾個月了,可憐見兒的,剛來就挨了這一遭。」
「那可不一定。」自顧自喝酒的客人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好似回應般嘿笑一聲,伸手勾住酒杯,換了個趴著的姿勢,將臉面向那正說話的三人。
被訛詐的男人緩緩點頭,道:「可以。」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向兩個閒漢展示一番。
禿腦袋閒漢看得眼睛都直了,本能伸手去拿,卻見男人突然兩指一合,喀的一響,像捏糖人似的,輕而易舉地將銀子捏斷,撥弄著較小的那塊銀子,語氣仍然很淡:「這下算是三兩了。」
兩個閒漢簡直魂飛天外,他們平日裡仗著粗淺的外家功夫欺侮百姓,卻萬萬做不到只用手指如此輕鬆地捏斷銀兩。
再看男人筆直地站在陽光下,雖然身穿頗為嚴實的長衫,慘白的皮膚上卻一粒汗水也瞧不見,暑熱不侵,一瞬間,他們驟然明白,今日是踢上鐵板了!
麵皮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己的小命,兩個閒漢膝蓋一軟,噗通跪在男人面前,給他可勁兒地磕頭,嘴裡討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把小的們當個屁放了吧!」
男人卻將這掰下來的三兩銀子丟在地上,聲音仍是平靜的,語調不大,卻將兩人的求饒之聲壓制下去:「拿起來,站起來……跟我走。」
兩個閒漢戰戰兢兢地捧起三兩銀子,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腿彎里還打著顫,若有人隨意在身邊大喊一聲,怕是兩人都要尿了。
男人帶著兩個閒漢,一步步走進了小小的酒鋪,坐在了醉鬼的旁邊。
他一坐下,兩個閒漢不敢站著,比他更高,便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苦著臉手捧三兩銀子,眼巴巴看著男人。
男人朝酒鋪里又驚又畏的老闆娘道:「麻煩上三兩銀子的酒水……和三個酒碗。」
看男人談吐文雅,態度有禮,老闆娘心中隱隱的畏懼之意也消散無痕,忙應了聲,去後廚備了兩大壺酒水,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我們家最好的酒水,尋常人喝個十碗人就暈乎了,請貴客品嘗!」老闆娘給酒碗倒滿了酒。
男人端起一隻碗:「你們也拿著。」
兩個閒漢戰戰兢兢地拿起酒碗。
男人舉起酒碗:「喝。今日三兩銀子的酒,兩位一定要喝得乾乾淨淨……喝完了酒,恩怨一筆勾銷。」
他喝一碗,兩個閒漢就喝一碗,老闆娘在旁邊添酒。
男人一邊喝酒,一邊時不時地向兩人詢問各種簡單的問題,如他們的姓名、他們家裡有幾個人、他們在什麼地方做事等等。
起初,這兩人還吞吞吐吐,不肯說話,但很快,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腦逐漸渾渾噩噩,兩個閒漢暴露本性,開始互吹大氣般你來我往地扯淡。
與此同時,趴在桌子上的醉鬼不知什麼時候站直了身子,直勾勾望著兩人。
醉鬼狀似無意地插嘴:「上頭的人也太摳門了,怎麼就給你們這麼點兒錢?還是綠林好漢呢,真是丟人現眼。」
禿腦袋閒漢打著酒嗝,坐在地上大笑:「我告訴你們,我們頭上的那人實在是個瘋子,每天都要找女人,若是不找女人,他便睡不著!這老東西,嘿嘿!」
麻子臉閒漢義憤填膺:「誰說不是呢?自己吃肉,一口湯都不給我們喝。天天叫我們在悅悅的門口站崗,卻不叫我們也鬆快鬆快,沒了用就一腳把我們踹走——」
「悅悅?這似乎是個名人啊?」醉鬼又問。
禿腦袋一臉鄙夷:「什麼名人?巷子胡同里的窯姐兒暗娼罷了,成日裡一副清高模樣,我呸!」
醉鬼微眯著眼,還要再問,就見兩個閒漢終於喝了足量的酒水,身子晃了晃,噗通摔倒在地,打著酣呼呼大睡起來。
男人方才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地淺喝了兩杯便放下,等醉鬼問完了,才道:「好久不見,燕大俠。」
醉鬼正是燕渡,此刻的他比平日裡的落拓不羈更多幾分狼狽頹靡,眼下烏青,頭髮蓬亂,胡茬長成了鬍子,一股酒臭味,衣服也髒兮兮的,聽見男人說話,不由地苦笑一聲:
「我可沒成想都這樣了還能叫人認出來。小兄弟,好久不見,這回你的少爺不在,可鬆快多了!我該如何稱呼你?」
「我是少爺的僕從,跟少爺一個姓,單名一個晞。」
男人——也就是姜晞,緩緩說出了毫無矯飾的話語,他知道,面對燕渡這樣敏銳的人,最好不要說謊。
「呂西?」燕渡果不其然誤會了,在他的印象之中,姜慈不是姜慈,而是呂鑫,喜歡被男人綁起來,還有一種怪病的驕縱少爺。
燕渡看了兩眼桌子上的酒水,還剩下小半,他喉結滾了滾:「小兄弟,你這酒還喝不喝?若是不喝,能不能勻我一些解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