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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燦突然道:「對不起,先前我踢到了你的腿。還有,謝謝你。」
姜晞不以為意,他總是受傷,早已習慣,只是輕微的骨裂,甚至不能影響他的行動:「你身體如何……還能起來嗎?」
明燦點點頭,膝蓋撐住地面,手掌抓緊了暗道周圍參差不齊的怪石,極其費力地緩慢站起,姜晞靜靜看著她努力行動,沒有上手幫忙。
等明燦站起來,姜晞便簡單搜了屍體,摸出一部《合歡功》的秘籍,一個裝著大約十兩銀子的錢袋,便把屍體踢成側翻狀態,抽出腰間軟劍,劍光爍爍,只一劍便砍下了周大人的頭顱。
大量鮮血噴涌在石壁之上,渲染成一幅極其絢爛而華美的鮮紅畫卷,血液順著石頭的尖端滴答淌下,將大半石壁都塗抹得鮮紅無比。
這場景令人震驚,十四歲的明燦愣在原地,姜晞一點點收劍,劍刃上沒有半分污濁殘留。
他轉過頭,對明燦道:「有的人擅長假死之術……此人會江湖上格外獨特的奇功,以防萬一,斬斷頭顱,方能斷絕生機。」
明燦抿起唇瓣:「你其實本不必對我解釋的。」
「因為我有話想要問你……自然不願意你誤會我是殘忍無情之人。」姜晞轉過身,朝前走了兩步,又略側首回望,一副等待她跟上的姿態。
——嗯,雖然他姜晞的確是這樣的人……但這種事情,聖教中的人知道就好。
火光將他蒼白的面孔映照得輪廓分明,垂眼看過來時,明燦幾乎恍然錯以為石雕復甦,本能朝前跟著走了兩步,頓了頓才道:「你問吧。」
姜晞帶著明燦朝後折返,緩步而行,明燦艱難地在後面跟著他,因顧著明燦身負重傷,步履維艱,他的步伐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慢,慢到足以讓明燦緊緊地跟上他的腳步。
姜晞按照自己腦海中記憶下來的路線不斷前進,一邊走一邊問:「你為什麼覺得……張如菲背叛了你?」
明燦沉默片刻:「昔日我與如菲在一起,她身子瘦弱,不能在陽光下久待,又不能快跑快跳,很羨慕我體魄強健。於是我悄悄告訴她《多情忘心大法》,希望她能像我一樣,修習之後,身體健康起來。」
姜晞:「她寧死也要救你,你也肯教她家傳的絕學……你們果真是摯友。」
明燦的語氣中有了些唏噓:「是啊,我們從小到大,一直在一塊兒玩,從沒有分開過——可在我告訴她秘籍之後,不過三天,我父親便被殺了,她父親站出來,跟大伙兒說,這是『河龍王』的報應。」
姜晞眨了眨眼:「時間挨得這樣近,確實很值得人懷疑……」
明燦垂著頭:「我不該懷疑她的,她是個很好的朋友,是我配不上的人。」
姜晞淡淡道:「你不也一眼就認出面目全非的張如菲了嗎?」
明燦一怔,略張嘴想說什麼,但一時之間,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感覺胸口處仿佛被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滲出道不盡的酸澀與悵然。
她不說話,姜晞卻仍在說:「你從一開始就沒有瘋?」
明燦緩緩道:「不錯,我打從一開始,就是清醒的。」
她忽然笑了,染血的唇角徐徐綻開柔軟如綿的笑意,嫣然如一朵盛開的蘭花,說不出的文雅:
「——但是這張家村,瘋子和正常人,本就沒什麼界限,也沒有什麼區別,不是嗎?」
第30章
火摺子愈來愈燙,火光也漸漸微弱,光暈漸趨黯淡。
伴著沉悶空氣中濃郁到近乎凝結的血腥味,姜晞與明燦終於抵達了他們進入時的暗道入口,一塊粗略打磨的巨大石頭擋住了去路。
明燦望著石門:「你有沒有辦法打開它?」
她有些擔心,因為最開始周大人便以「你們都會死在這裡」作為脅迫的。若姜晞不能打開,他們無法出去,可能真的只能在這裡陪著那個矬子等死。
「可以。」姜晞的回答讓明燦放下了心,他伸手不斷輕撫著石塊邊緣,尋找機關的存在,口中淡淡道,「有個人教了我……怎樣打開這個機關。」
明燦聽了,心也放進肚子裡,好奇問道:「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姜晞的腦海中閃過自己詢問這個問題時,居浩渺一臉嫌惡地看著自己,卻礙於教主的面子不得不說的憋屈模樣,平靜道:「不……他很討厭我,恨不得殺了我。」
「……啊?」明燦一愣。
姜晞摸到一處一樣的凸起,連著按壓三次,又隔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再按下去一次,機關發出輕微的扭轉之聲,緩緩朝右側移動。
一股清新至極的夜風吹進來,帶著河水的濕潤氣息,夜晚的天空如一塊漆黑的幕布,星子零散拋落,熠熠生輝。
姜晞合住蓋子,按滅火摺子,放回懷中,朝前走了幾步,一襲黑衣的高大身形幾乎要融入夜色之中。
姜晞轉頭望向明燦,皎潔的月光下,俊朗的面孔似乎也少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漠,瞳孔映著一點微光,似乎正等待明燦跨出步子,一起離去。
明燦幾乎有恍然隔世之感,她抬腳跨出暗道,巨大的岩石在身後徐徐閉合,將一切血腥與罪惡徹底地阻隔。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明燦吹著風,忍不住問。
姜晞看了看天色,月亮彎如鐮刀:「時候還早……我們去見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