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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晞別說待在氣勢迫人的姜慈身邊,就算身處茫茫人海之中,打扮得樸素低調至極,燕渡也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身影。
燕渡本以為,下次再與姜晞見面,也許會是在「歡喜門」,也許會是在某家酒肆客棧,也許會是在一次行俠仗義的旅途之中,那時候,他一定要請姜晞喝一頓好酒,感謝他的慷慨、仁義與包容。
燕渡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居然是這等場景!
「呂鑫」不是體弱多病的大家族小少爺,而是魔焰滔天的魔教教主,「小西」不是寡言天真的溫柔奴僕,而是魔頭姜慈身邊最親近、最信賴的魔教妖人!
怎會如此?為何會是這般境況?
燕渡的牙齒緊緊咬住,幾乎嘗到口腔之中滲出的血腥味道。
燕渡突然回想起曾經,姜晞告訴他,名字是跟著主人姓,外加一個晞……他的確沒有撒謊,既如此,與燕渡的種種交心共處,難道都是另有圖謀、虛情假意嗎?
只是這樣一想,燕渡的心就輕輕地抽搐了一瞬。
燕渡努力強忍著心中升騰而起的懷疑,唇角下撇,面色頗為差勁難看,惹得旁邊李凡多看了他兩眼,低聲問道:「怎麼了,燕大俠,你也與姜慈有仇?」
燕渡壓抑心中隱約刺痛,淡淡道:「我與易容過的姜慈見過一面。『也』字從何說起,莫非閣下跟姜慈有仇?」
李凡一怔:「竟然還有這樣的糾葛——曾經我從沒有見過姜慈,但今日一見,我便決定要討厭他了,誰叫他穿得這麼華麗,卻叫人只記得他的臉!」
李凡是一個格外喜歡享受,又很愛美的人,穿得花枝招展,住得舒適奢侈,吃喝也要山珍海味才能入口。
華美富麗的東西,是他最喜歡的,他也從來不會穿兩次一模一樣的衣服,戴兩次一模一樣的華冠。
可是他此生最難受的一件事,便是他的長相實在太普通,穿著華美的衣服,反而招人嘲弄嗤笑,以為「沐猴而冠」。
因此,李凡最討厭的就是長相好看的男人,若是穿著富麗,氣質高華,還威風八面地囂張展現,大出風頭,就更惹人討厭,簡直要叫人作嘔!
李凡很討厭姜慈,討厭得不得了。
燕渡對李凡的態度有些無奈,被這麼一打岔,心裡的難過便也淡了些,他輕嘆一聲:「魔教妖人來者不善,我們還是仔細些吧。」
李凡哼一聲:「怕什麼,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李盟主還喘氣呢,輪不到我倆這『小蝦米』上。」
話雖如此,他還是轉了頭,專心關注場上情況了。
燕渡略微鬆了口氣,他所關注的並非是姜慈,一直以來,都只是姜晞而已。
他將目光投向仿佛融入了陰影之中跪坐的姜晞。
與先前沒有分別,姜晞依然是蒼白而安靜的,只是與先前不同的是,他的脖頸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纖細而精美的銀制項圈,格外貼合地套在頸子上,與姜晞本人不飾華妝的簡素風格有所不符。
仿佛感受到了眼神的灼熱,姜晞略微轉動眼球,沉靜而冷漠的目光對上了燕渡的凝視。
一瞬間,燕渡仿佛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姜晞鬢角一絲烏髮隨風吹動,他的目光平淡得仿佛壓根不認識燕渡,也從沒有與他有絲毫聯繫。
輕飄飄的一眼之後,姜晞移開了目光,恢復了猶如磐石的寂然,似乎先前投來的一瞥,只是因為感受到被人矚目。
——他竟無情至此?
燕渡心中百味雜陳,竟一時回不了神。
心中那個天真而沉默,卻很可愛,很講義氣,還喜歡故意說些玩笑,猶如一尊玉像般惹人憐愛的小西弟弟,仿佛輕輕碎裂了一角。
破碎的下方,終於露出了一隻真實的、殘酷而帶有血色的冰冷眼瞳。
……
此刻,姜慈的心神並不在愛人姜晞身上,而是在敵人李不屈身上。
他的心中咆哮著愉悅的狂放,臉頰上的笑容也愈來愈大,雙目之中,躍躍欲試的挑釁眼神,跟隨笑容一齊被語言宣洩:
「現場怎麼只有六把椅子,李不屈?莫非你覺得,那幾個酒囊飯袋似的廢物,能比我姜慈威名更甚?」
李不屈淡淡道:「既然閣下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怎麼非要來此?」
姜慈哈哈大笑,突然信手一抓,抓住身邊案几上餐盤中的幾顆已經剝好的蓮子,隨手甩擲而出。
蓮子猶如暗器,一顆顆朝竹椅子上端坐的各大門派首腦高人激射而出。
李不屈冷哼一聲,袍袖卷了三次,又舒展三次,六顆蓮子便一個也不剩的從他袖子中落下去。
但李不屈尚未說話,身後就傳來些許騷亂。
燕渡突然抬起手掌,手指曲起再彈出,只聽「叮叮」兩聲,細嫩而纖小的綠色物什便被擋了下去,彈落於地。
李凡看得真切,那兩個玩意,一個是朝著燕渡的,另一個是朝著自己的。
「嚯,還真多謝你了啊燕大俠。」李凡看戲似的嘖嘖稱奇,「這東西是什麼?」
「只是這麼看,不太看得出呢。」林傲雪嫣然一笑,目光自己肩膀左側一掃,她閃身躲開了那嫩綠色的纖小物什,只是衣料略微有些輕微的破損。
宋鴻禧刀光一閃而過,斬落激射而來的細小物什,感慨道:「這東西威力之大,叫我手掌發麻,可堪比林掌門的暗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