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姜慈緊蹙的眉心舒展開來,斜睨姜慈一眼,沒好氣道:「你當我是什麼下三流不要臉的貨色嗎?答應旁人的事情,若我做不到,便絕不會答應!……罷了,你這樣的木頭人,懂什麼廉恥?那農女想要什麼?」
姜晞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張如菲的心愿。
姜慈聽得一時嗤笑,一時沉吟,良久,才緩緩道:「什麼所謂的送龍王,胡吹大氣,可笑至極,也就騙一騙山野村人了!至於這個心愿,答應她也未嘗不可。沒想到那孤魂野鬼還很有骨氣,不但有骨氣,更有尊嚴。這樣的人,我幫一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姜晞看姜慈答應,便繼續說正事:「少爺,我們已經到了昊明城中不周山的山腳下……不適合再夜晚行進了。」
不周山上有一條很長的瀑布,遍山染綠,格外秀雅美麗,風景怡人,若非有虎豹熊羆經常出沒,恐怕早已被人占據,這樣的地方,實在很適合武林高手隱居。
怕惹怒齊天驕,也怕被驚擾了她,姜慈不敢派教眾到山上搜尋,他們對這座山一無所知。
姜慈只覺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心裡充滿了疲憊,思前想後,又只能點頭同意:「好吧,就照你說得來,我們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上山。需要準備的東西,你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已盡數備好……」姜晞垂首道。
姜慈對姜晞的辦事水平頗為信任,點了點頭,整個人已蜷曲在柔軟而舒適的墊子上,閉上了眼睛。
姜晞拿著一條薄毯子,輕輕蓋在姜慈的身上。
他也側躺下來,睡在了姜慈的下方。
……
深夜,姜慈突然醒來。
並非是因為他感受到了敵意,而是因為他實在睡不著。
到底能不能找到齊天驕?
若是沒有找到,自己後半生要怎麼過,難道會像他發瘋而死的父親一樣?
若是找到了,自己準備的那些東西,又能否打動齊天驕?
若是齊天驕不肯治病呢?若是齊天驕無法治病呢?若是齊天驕治得了,卻不願意給他治呢?
姜慈的心亂成一團,越是靠近自己的目的地,越是心煩意亂,心緒不寧。
姜慈的目光投向熟睡的姜晞。
有時候,姜慈甚至會羨慕姜晞,羨慕他萬事不掛心的性格,木石般無情的人,不會被痛苦所累,也不會因情感而悲苦,若是姜晞遇到了這樣可怕的事情,想必會直接自殺了事,方便快捷。
可姜慈不想死,他拼了命活到現在,大權在握、武功高強、仍然年輕——他憑什麼要死?
他偏要活著!
不但要活著,還要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活著!!
姜慈緩緩出了一口氣,眉目間戾氣橫生,伸出手臂,手指垂下去,觸及姜晞的臉,輕輕撫摸。
——他不但要活著,還要姜晞陪他一起活。
既然姜晞是完全屬於姜慈的東西,自然要跟他一起死,也必須跟他一起活!
姜慈的心逐漸穩定下來,收回手,翻個身,逐漸陷入黑沉的夢中。
……
姜慈沉沉睡去,天光乍現,白日將近。
雖然張如菲此刻使得是姜慈的身體,姜晞卻在心中把兩人明確地分割開來,決定叫白日的姜慈為張如菲,晚上的姜慈才是姜慈。
張如菲甦醒之後,下了馬車,跟著姜晞開闢上山的路徑,走了半個時辰,已經又熱又累。
夏日的太陽曬得張如菲頭暈眼花,衣服被汗水打濕粘在身上,哪怕喝了許多的水,喉嚨也依舊如同冒煙一般乾渴痛苦。
但張如菲忍住了,她沒有吐出半個字的抱怨,只因她得知了姜慈願意同她合作!
說好了百依百順,絕不怨言,張如菲哪怕是渴死累死,也絕不會有半點後悔,更不會叫合作者覺得她太過嬌氣,破壞了許諾的約定。
咬牙跟著姜晞走了近一個時辰,張如菲只感覺眼前泛黑,腳步踉蹌,雙腳劇痛,兩腿酥軟,整個人一個趔趄,跌倒下去,撲在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東西上,耳朵里嗡嗡作響,好半天才緩過神,察覺自己已經伏在了姜晞的後背。
張如菲羞愧欲死,豆大汗水一滴一滴砸下來,浸濕了姜晞的後頸。
「對不起,還要麻煩你來幫我……」
姜晞本可以一開始就照顧她,但那樣來得又怎麼比關鍵時刻的幫忙效果更好?他不過是故意觀察,看張如菲是否能如她所說,履行合作的要求。
現在看來,張如菲確實是個極為堅韌的人,不但很堅強,而且很倔強,這樣的人若是被心中執念所困,不肯投胎轉世,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已經不必再試探,姜晞便痛快地背起張如菲,運起輕功,在叢林間飛躍,目光如炬,尋找著任何可能存在人跡的地方。
不時有野獸的腥膻味道傳來,姜晞動作如風,哪怕機敏的野兔也無法捕捉他的蹤影,閃電般踩踏細弱的枝幹借力,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各類牲畜的探尋,專心致志尋找。
不周山雖然叫不周山,卻並非《山海經·大荒西經》中記載「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的不周山,只是因為山峰如同巨人豎起來的手掌,仿佛有人為了攀登成仙的階梯而得名。
不周山並不高,也並不崎嶇,鬱鬱蔥蔥,遍布綠植,若有高人俯瞰,不出半天便能里外探尋個遍,哪怕貴人想選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也不會選擇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