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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樓少微的許可下,婢女掀簾而入,跪在鄭雪吟面前,將托盤舉起:「雪君,請用。」
用燕窩桃膠等物熬製而成的甜羹,原主的最愛,每隔三兩日就要吃上一回,因為裡面放了花生,鄭雪吟不愛吃,穿來以後就叫廚房停了這道菜。
鄭雪吟高速運轉的腦子裡靈光一現,有了個主意。
送上門的機會啊。
她伸手將碗端起,將不情不願藏在眼底,藏得剛剛好,既不叫人輕易窺見,又在旁人不動聲色地窺探中輕而易舉地被發現。
她知道,樓少微在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師父還是像從前那般疼愛我,或許師父自己都弄混了,其實,師父還愛著我。」她握著湯匙,攪拌著湯羹,似是在等它放涼,又似是在拖延時間。
樓少微的目光利劍般,幾乎能洞穿她的心底。
湯羹已經很涼了。
她在樓少微的逼視中,演繹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緊迫感,狠狠咬牙,下足了決心,舀起湯羹,送入口中。
一口,兩口,三口……
她努力而痛苦地吞咽著,像是在吞刀子,將所有的不情願都一口口吞入喉中,直到吞到第五口時,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將湯汁噴出。
樓少微早已在觀察她,在她噴出那一口湯汁前就已敏銳察覺,向左側挪移一步,避開了。
那伺候她用湯的侍女不敢動彈,硬生生被她噴了一身。
鄭雪吟心裡滿是愧疚,掏出帕子,準備替侍女擦乾淨。
她是真的不愛吃花生,這東西的味道讓她感到不舒服。
樓少微鉗住她的手腕,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面望向他,將臉上對花生的勉強與噁心盡數暴露在他的眼底。
「你不喜歡吃這個?」一絲詫異,一絲驚疑,一絲質問,種種情緒在他眼底輪番上演。
她怎會不愛吃這個?
兩世師徒,他深諳鄭雪吟的習慣。
鄭雪吟出身貧苦,乞討為生,吃剩飯剩菜長大的小姑娘,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曾經因為偷嘗一口別人的湯羹,被打了個半死。
那位甜湯的主人說,那碗湯羹比她的命還要貴重,不是她這種卑賤的丫頭配吃的。
比她的命還要貴重。
不過是大山深處野生野長的桃膠和懸崖之顛的金絲燕窩熬出來的,怎麼就比她的命還貴重了?
她想著,有朝一日,她若得勢,她日日都要吃這個湯羹,當飯吃,當水喝,吃到走火入魔。
眼前這個人,明顯是不愛吃這碗湯羹的,神情里的嫌惡和大徒弟的狂熱形成鮮明對比。
「不是的,我是……我是太久沒有吃到,有些不習慣了。」鄭雪吟害怕被看出什麼,拼命地舀著湯羹往自己嘴裡送。
對花生的厭惡是裝不出來的。吃了兩口,鄭雪吟忍不住嘔了一口。
「一定是吃得太多了,再喜歡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膩的啊。」
「我陪著賀蘭珏天南海北的跑,每天餐風露宿的,已經許久沒有吃好東西了,我的胃一時還不習慣。」
話說的越多,漏洞越多。
她拼命找補的模樣,落在樓少微的眼底,分明是欲蓋彌彰。
樓少微的眼神森寒無比。
鄭雪吟的反應足以給他傳遞一個信息,她不是他的大徒弟。
困於前世的心魔,導致修為停滯不前,樓少微閉關居多,鮮少關注自己的大徒弟,連自己的大徒弟什麼時候變了喜好都不曾察覺。
鄭雪吟輕易說出前世的那些事,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鄭雪吟也重生了。
現在看來,不只是如此。
一個人再怎麼偽裝,骨子裡的習性是偽裝不出來的,種種細節都會留下蛛絲馬跡。
想要查證就更簡單了。
很快,雪閣那邊的廚子就有了回信。
鄭雪吟從某一天開始就不吃這道湯羹了,不止如此,她還嚴令禁止所有的菜餚加入花生,包括花生製成的調味品。
其他在雪閣伺候的人,也在盤問之下指出半年前鄭雪吟的習性就發生了變化,由於她的刻意偽裝,外人可能察覺不到這種變化,貼身時候的人卻是很容易發現的。
當一個人的習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有很多種可能,而在修仙界最容易想到的可能,是這個人被取而代之了。
千萬年來,奪舍的事記錄在冊的不少,除非孤身一人,六親不在,一般來說,這種事情很難掩飾,遲早會被發現的。
「你是誰?」樓少微親身經歷重生,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大徒弟的身體被其他人占據了。
若是奪舍,如何解釋她知曉自己與大徒弟前世的恩怨;若非奪舍,又該如何解釋這些習性的轉變。
思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這人是前世他身邊的某個人,見證了他的興衰起落,和他一樣,重生在大徒弟的軀殼裡。
「我是……鄭雪吟。」鄭雪吟纖細的脖子被樓少微箍在掌中,那白瓷般的細頸,脆弱得仿佛隨時會折斷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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