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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驀地想到驚蟄,若有朝一日他尋得殺父仇人,大概也會如此不要性命的,去報了這血仇。
出了長長的宮巷,眼前豁然開朗。
煙雨朦朧中,她遙遙一望,宮娥宦官在雨中疾行,那些穿官服的大人們在傘下三三兩兩地往宮門方向走。
所有人都認準了一條道在走。
那麼,什麼才是她的道?
大雨淅瀝,點滴砸在細柳的身上,她猛然聽見一道聲音穿雨而來:
“細柳。”
細柳滿眼茫然地抬起臉,雨幕里,一個少年撐傘,朝她招手,細柳看著濃雨遮不住他官服緋紅的顏色,仿佛再晦暗的天色也遮不住他的明亮鮮活。
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也知道自己的去處,有人為了仇怨,有人則懷抱光明,他們眼前道路千萬,可是她呢?
恍惚一瞬,她忽然對自己產生一分好奇。
“你怎麼不撐傘?”
也僅是這一瞬,少年已走來她的面前,雨水辟里啪啦敲打傘沿,她抹了一把濕潤的臉:“撐了,但忘記放哪兒了。”
“傘都能忘,”
陸雨梧笑了笑,“你要出宮嗎?我們一道走。”
內閣也有閣臣外出,時常將陸閣老奉為圭臬的老幾位只見陸雨梧竟與那閹賊的義女同撐一柄紙傘並肩而去,眼珠子都快掉了。
“這這這……成何體統!”
一位閣臣豎眉扼腕。
另一位閣臣也道:“早聽說陸閣老的這個孫兒與那女子走得近,我還不信,今日這可真是開了老眼了……”
“閣老早些年便與曹鳳聲那閹賊劃清楚了界限,此時這女子若是故意接近閣老之孫,起豈非損害閣老清譽?”
正說著話,陸證被人簇擁而來,他們忙作揖喚一聲“陸閣老”,只見陸證抬首,神情平靜地瞥了一眼陸雨梧與那女子漸遠的身影。
一閣臣道:“陸閣老,小公子這般年紀,何不早定下一門親事來,如此公子在外自然知道避諱……”
陸證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今日難得休沐,你們兩位都回吧。”
說罷,陸證率先領著一干人離去。
“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見陸證走遠,留著長鬍子的閣臣才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經他這麼一說,那位閣臣才猛然想起來,那陸家的小公子原先是有一門親事的,當年陸證的兒子陸凊不顧陸證反對,親自為陸雨梧定下了周家的女兒,這事當時鬧得很大,再一兩年,陸證才終於鬆了口。
可如今,哪兒還有個周家呢?
大雨連下多日方才轉晴,轉眼就是小雪,天氣更冷了許多,驚蟄他那件厚冬衣到如今方才算真正派上用場,只是拉韁繩的手凍得發僵,他不由感嘆道:“幸好這是最後一天做這送糧的差事,那些流民搬到護龍寺的工棚里總比在這外頭好過些。”
陸雨梧的那道摺子經過內閣決議,已正式批准這些流民去幫助修建護龍寺。
“是啊,這外頭沒遮沒攔的,哪裡能扛得住風雪呢。”來福裹得像個粽子,這一段日子下來,他也漸漸算是會騎馬了。
“細柳,送完這趟,咱們去松江樓吃頓好的吧?”驚蟄興奮地說道。
“你請?”
細柳瞥他。
“……”
驚蟄才不呢,松江樓一頓飯多貴啊,他戳了一下子旁邊並轡而行的來福,“小胖子請客!”
“啊?”
來福忙擺手:“奴婢沒錢!聽說松江樓一頓飯就得花好幾兩銀子,若是依照小公子您那胃口……”
“我胃口怎麼了?”
驚蟄揪了他胳膊一把,“我年紀小長身體你懂不懂啊?”
細柳打馬往前避開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卻忽然聽見前方似乎有馬蹄聲隱隱而來,她敏銳地抬眸,只見前方很快有一名黛袍侍者騎馬而來。
她立即打馬迎上:“你做什麼去?”
那侍者認出她,拉住韁繩匆忙停下來,眉目間有些焦急:“細柳姑娘,國寺匠人村的那些人將公子困在了路上!徐統領今日又不在流民安置處,我這便要去烽火營找徐統領!”
細柳聞言,眉頭微蹙,她立即道:“你快去請徐統領,我這便去找你家公子。”
話落,她手挽韁繩,回過頭:“李百戶,你留一些人押著糧車慢行,剩下所有人都隨我走!”
“哎,細柳,出什麼事了?”驚蟄看那陸家侍者自身邊打馬而過,他忙拍馬緊跟細柳而去。
“快,你們跟我走!”
李百戶朝清點出來的一眾番役招招手。
凜冽寒風擦著人的臉頰,山道上下,或持農具,或持棍棒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地將一行車馬圍困其間。
所有侍者持劍將陸雨梧圍護在中間,兩方對峙。
“好大的膽子!”
陸驤怒目圓睜,“光天化日,你們這些人想做什麼?!”
“我們想做什麼?”一個中年男人撥開人堆走過來,他鐵青著一張臉,“就你們大人一句話的事,我們崇寧府匠人村就要多出那麼些人來,誰問過我們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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