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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死不承認。
“驚蟄,有燒雞!”堂內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很快,門口出現一個渾身綴滿銀飾的少女,她招招手,“你再不來,要被阿叔搶光了!”
“走走走吃燒雞!”
驚蟄趕緊摟著來福進去。
水面枝影橫斜,細柳看向堂內,姜變一身常服,正舉著杯子在勸陸雨梧喝酒,陸雨梧無奈地笑,抬起眼帘,與她相視。
他朝她招手。
很多年,細柳沒有好好看過八月十五的月亮,今夜淋雪堂中好多的人,無邊的熱鬧,烏布舜和舒敖都喝醉了,被陸驤等人帶去近處的松香軒歇下。
姜變走的時候也搖搖晃晃的,細柳與陸雨梧將他和花若丹送至園外,再回到淋雪堂,驚蟄也喝倒了,正抱著個酒罈子咂嘴。
雪花踢了他一腳。
他卻紋絲不動。
陸雨梧讓陸青山安排好他們的住處,整個淋雪堂中的宴席散盡,已是深夜,蘢園裡靜悄悄的,偶爾蟲鳴。
澄然閣是細柳幼時的住處,澄然閣旁便是那棵她母親程芷柳親手種的山枇杷樹,細柳坐在亭下石階邊看它,說:“我記得它十月才會開花,花有三期,要到次年的二月才會結束,結果則要等五月到七月。”
“嗯。”
陸雨梧坐在她身邊,嗓音裹著幾分朦朧醉意:“你從前爬樹給我摘過枇杷。”
“摘過嗎?”
細柳轉過臉來看他,她不是什麼都事無鉅細地記著。
“摘過。”
陸雨梧抬眼,那棵山枇杷樹比從前要蓊鬱,月華穿梭於它的枝葉縫隙,落在地上都成了散碎的影:“我記得很甜。”
“我不記得了。”
細柳說。
“不記得也沒有關係,”陸雨梧雙手撐在階上,“我們等明年的六月,到那時,我摘給你。”
“圓圓,你等一下。”
他忽然又說。
細柳看他站起身,走到亭子裡沒一會兒又走下階來,四下燈火昏昧,而月華清瑩,細柳看見他手中竟多了一棵小樹苗,根須還帶著泥土。
“你的生辰禮。”
陸雨梧說道。
細柳接過樹苗來看了又看,卻認不出,只好問他:“這是什麼樹?”
“桂花樹。”
他說。
四周唯餘風吹葉動之聲,兩把細柳刀,一把在她手裡,一把在陸雨梧手裡,他們兩個在那棵山枇杷樹旁邊刨出來一個土坑,將那棵小樹苗放下去。
身旁一盞燈籠光拉長兩道影子,細柳緊土的手不經意與他指節相觸,兩人同時抬起頭來,才發覺彼此臉上都沾著些泥土,不由相視一笑。
小小的桂花樹苗立在高大蓊鬱的山枇杷樹旁,細柳伸手捏了一下掉出衣襟來的那隻玉兔,她發現,也許再也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
天上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圓的月亮。
它擁有它的兔子,還有一株桂花樹。
終有一日,這棵桂花樹會長大,會變得茂密蓊鬱。
兩個人在亭子下坐著看著小樹苗很久,細柳才發覺陸雨梧已經醉得有些迷迷糊糊了,他雙手撐著臉,濃而長的眼睫時不時地垂下去。
一張原本蒼白的面容因為酒意而微有薄紅。
“陸秋融。”
細柳戳了戳他的肩。
“嗯?”
他的聲音裹著困意。
“它什麼時候才會開花?”不同於父親,細柳不太懂這些花草樹木。
“很快。”
他眼睫動了一下,那雙浸染醉意的眸子看了過來,黑沉的眼瞳里映著粼粼的燈影:“每年六月我都會在蘢園,陪你摘枇杷,等這棵桂花樹長大。”
兩個人的手沾滿泥土,卻始終牽在一起。
夜更深,澄然閣中四下無人,細柳沐浴完出來,外面蟲聲微小,她抬起頭,見對面廊上窗欞半開,一盞燈燭未滅。
她走近在窗邊站定,就見靠窗的書案後,陸雨梧一身單薄的雪白衣袍,烏濃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還有些濕潤。
他半張臉枕在臂彎,已經睡去。
細柳發現他手肘邊壓著一卷書冊,她先是看了他一眼,隨後探手過去,將那書冊一點點從他手肘處抽出來。
書冊封皮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根本看不出是什麼。
但她翻開來,稚嫩的字跡頃刻闖入眼帘。
“丙子年十二月初五,大雪。
天大寒,師不起,誤學。酉時祖歸,閱之,受笞而飲泣。
至蘢園見盈時,分食乳糖,輒止。”
這似乎是陸雨梧的日錄,但他並不是每一日都會記錄,所以這麼多年來,也仍舊是這一卷而已。
兒時的事,他並不常記,從建弘六年開始,他的記錄才變的多了起來。
“建弘六年秋,八月十五。
周家大難,父不敢殮,遂以壓祟錢行方便,收葬周家一十三口,其中無盈時。”
“建弘七年秋,八月初三。
淙淙徹暮,檐雨若繩。姜修恆來,小窗兀坐,煎魚烹茶,留燈夜話,仍無盈時音訊。”
“建弘八年秋,八月十五。
又是中秋,盈時不在。”
“建弘九年秋,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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