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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恨奢靡,從慶元鹽政上挖出去的這一千萬兩,他至少沒有用在自己身上,達塔人覬覦我們的國土,而在先帝之前,國庫已經空了,我可以想得通先帝這麼做是為了填補前人留給他的爛攤子,是為了擴充軍備。”
花懋看著面前的陸雨梧,道:“但如今這位皇上,他要的敬香錢又是什麼呢?”
若先帝還在,若花若丹順利成為了如今的皇后,他們花家與天家有了這層關係,哪怕花懋要奉上花家的一切,他也心甘。
這是他與堂兄的謀劃。
若這一切有那麼順利,花懋今日絕不會與陸雨梧透露一丁點當年那宗大案的內情,但如今的皇后姓賀,花家在他花懋手裡,他已感到自身與身後的家族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陸雨梧,是他花懋堵上所有的最後一步棋。
哪怕此時陸雨梧什麼話也沒說,手指扣在茶碗邊,垂著眼帘神色不清,花懋此時也沒有任何退路了,他起身,作揖:“陸大人,我花懋相信陸公,沒有他,沒有修內令,慶元鹽商如今仍在水深火熱當中,您是他的孫兒,我花懋相信您,也請您,為我花家指一條明路。”
陸雨梧卻抬起眼看他,片刻:“你今日肯與我說這些,僅僅只是因為我祖父?”
“實不相瞞,”
花懋抬起頭來,“我堂兄花硯曾與周大人有些交情,因此,我知道陸大人您與周家的淵源,我也知道,這些年您一直在尋周家那個與您定過親的女兒。”
“若是為了周昀周大人,”
花懋頓了頓,他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只要您今日肯拉花家一把,來日您若為周大人翻案,我花懋願盡綿薄之力。”
這便是花懋幽深的心思,若談不了大義,談不了陸公,那便來談這樁交易,他花家是日漸式微,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花家這頭駱駝還沒到死的地步,他花懋還有自己的籌碼。
花懋身體的確不太好,只在這凝碧舫坐了一會兒,渾身就冒虛汗,花家的僕從只得先一步扶著自家的主子回去。
細柳在一片幽暗的陰影里看著花家的車駕自岸上離去,艙室里又響起步履聲,她側過臉,透過菱花窗縫,看見那道銀灰色的背影掀開帘子出去。
沒一會兒,步履聲離她越來越近。
很快,他的影子遮蓋過來,夜風吹得他衣擺輕盪,細柳藉著燈影月輝,看了一眼他腰間的玉璜,隨後,平淡地移開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陸雨梧靠近她,卻半晌不言,只是用那樣一雙黑沉的眸子盯住她,又是那種無聲的洞悉,細柳擰了一下眉,轉過臉去。
她的躲開,更昭示了什麼。
陸雨梧沒動,看著她腳邊的狸花貓,後背輕靠在菱花窗上。
“你想為周昀翻案?”
琵琶聲從另外的艙室傳來,如泣如訴,整座遊船此時又往河中划去,細柳忽然打破彼此之間的這份死寂,再度看向他:“你姓陸,不姓周,周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話鋒近乎有點尖銳。
“有關。”
陸雨梧對上她的目光,河風陣陣,冷暖兩色的光影交織在他眼底,如清霜一般:“周昀是我的世叔,還有,”
他凝視著細柳,寬袖被風吹得翻飛,他的嗓音沉靜,“周盈時,是我的未婚妻。”
也許是河風吹的,細柳的眼睫顫動了一瞬,她面上卻仍沒有多少情緒,淡淡一聲:“是嗎?”
星月映照船下水波,陸雨梧看了片刻,忽然轉了話鋒:“今日譚駿讓我向花家收取敬香錢,花懋今晚又與我交了這麼多底,我雖一時堪不破這迷局,但我想皇上讓你來殺我這件事也許正是破局的關鍵。”
細柳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來:“所以你還是死了好。”
她話音才落,他竟立即伸手過來,捻走了她掌心的藥丸,沒有任何猶豫,張口吃了下去,細柳看著他,有些晃神。
她下意識地蜷握了一下手掌,哪怕是吹了會兒河風,他的手指也不該那麼冰涼才是。
回過神,細柳挑了一下眉峰:“你就不怕我真毒死你?”
河上畫船如織,燈影幾乎連綿整片河面,各色的碎光划過他蒼白而秀整的面容,他低垂著眼,與她相視:“你會嗎?”
他的目光灼灼。
細柳忍不住錯開眼,好一會兒才說:“這藥需要吃三天,這三天你會覺得越來越冷,到時候睡著了,會像中毒一樣,氣息和脈搏都會變得很微弱,很難被察覺。”
“嗯。”
陸雨梧應了一聲。
兩人之間又靜了下來,細柳低頭看了一眼正在扒拉她衣擺的狸花貓,說:“你做什麼把它帶來?”
“你昨夜不是說留著它監視我嗎?”
陸雨梧俯身撈起貓來:“如此,它算不算十分盡職?”
昨夜她離開州署時沒將貓帶走,只扔下這麼一句話。
細柳又靜了會兒。
忽然間,前面艙室里琵琶聲戛然而止,許多人驚呼起來,也就是這麼一瞬間的功夫,遊船像是跟其他船隻撞上了似的,整個船身倏爾晃動。
細柳沒站穩,身體往前傾,一隻手忽然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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