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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幾步走進去:“你怎麼用左手寫字?”
陸雨梧擱下筆,站起來才想說些什麼,細柳卻忽然快步過來,一把抓住他才握過筆的手。
她毫不猶豫地去扯他腕部的細布。
“細柳……”
陸雨梧要掙開,細柳立即一招鎖住他手臂再度探向他手腕,他見此,手臂一屈,格開她,細柳一愣,沒有料到他竟然會這些拳腳招式,一時不察,竟被他掙脫。
“在密光州跟人學了點皮毛。”
陸雨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這點功夫對細柳而言當然只是皮毛,她神色冷冽,幾步上前再度出手,不過幾招之內便將陸雨梧逼至竹床邊。
陸雨梧碰倒了一隻炭盆,裡面的火星子蹦出來,細柳雙手壓住他肩膀,他後仰倒在床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寬大的衣袖堆疊至手肘,露出來一截因用力而肌肉緊繃的小臂。
陸青山一張冰山臉有了點裂痕,他罕有地露出無措的神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上前去幫公子。
細柳發現他大多只用左手來接她的招式,右手從沒碰過她,頂多用手臂擋她,她忽然像是沒站穩似的,俯身朝他倒去。
陸雨梧立即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卻不想她驟然從腰間摸出一枚銀葉,寒光一閃,他左手腕部的細布瞬間散開。
燈火之下,細柳猝不及防地看清他手腕上被一道陳舊傷疤割開的彎月紅痕。
房中忽然一片死寂,陸青山早已退了出去。
細柳猛地又攥住他的右手,陸雨梧卻沒有動了,只是看著她,任由她割破右手腕上的細布,他閉了閉眼。
右手遠比左手嚴重太多,那疤痕更猙獰,更深,他手腕那片皮膚已經不成樣子了,還有一處明顯的凹陷,除了皮,就是底下的骨,就好像這塊地方再也長不出新的血肉了。
細柳握著他的右手,她感覺得到他像是想要回握她的,可是他指節動了動,卻根本做不到那樣有力地來握她的手,細柳像是聽見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好一會兒,他說:“細柳,我的右手已經殘廢了。”
他親口說出“殘廢”二字,如同一柄利刃刺中細柳的心口,她抬起眼看他,不過三年而已,她還記得他曾是怎樣一個少年。
他聰慧,和煦,是如玉璧一般無瑕的天之驕子。
細柳緊緊地攥著他的手,她眼眶微濕,咬牙:“誰幹的?”
“陸雨梧,誰幹的?”
她從喉嚨中擠出這話來,卻不等他回應,便倏爾想起一個人,那個人就在京中,陸證毀了他的臉,絕了他的路。
細柳忽然鬆開他,轉身走到桌前去將雙刀收回腰間。
“細柳,你去哪兒?”
陸雨梧起身,叫住她。
房中燈燭昏昧,她回過頭,那雙眸子裡浸滿冰冷雪意:
“回京,去殺一個人。”
第94章 驚蟄(五)
細柳只朝他看去這一眼,心中便已經將什麼都盤算好了,陸雨梧已經由明轉暗,處境暫時不會再那麼被動,汀州這邊的事她可以交給分堂主盯著,她若星夜兼程,多少也夠她在汀州與燕京之間一個來回。
她扔下一句話,轉過臉便要往外面去。
“細柳,你不要衝動。”
陸雨梧起身,快步走過去攔住她,這時,站在門外的陸青山忽然在外頭將隔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細柳看著隔門外映出的那道身影,擰起眉頭。
房中靜了片刻,陸雨梧看她冷著臉不說話,他垂下眼帘,開口:“我祖父毀了陳宗賢,所以陳宗賢也要毀了我,他生不如死,所以要我來償,但我想要活著回來你面前,所以我必須要瞞住我的手傷。”
大燕官員,是不可以身有殘疾的。
他說:“我曾承諾要給你寫信,我不想食言,但我……”
“那你為何要去?”
細柳忽然打斷他,一雙眼睛盯住他:“我讓你不要去密光州,我讓你有多遠走多遠,你本沒有罪,為何要認罪?”
她如此凌厲的質問令陸雨梧忽然一怔。
看著她那雙眼睛,很快,陸雨梧意識到原來她從不是因為他沒有如約去信而生氣。
“陸雨梧,你騙我,你說你會走,你還讓我看著你走……”細柳想起那個山野月夜,她側過臉,視線落在桌案上,一盞孤燈照著紙上未乾的墨字,那上面的字跡行雲流水,清峻秀逸,與從前別無二致。
她不知道,這三年多他到底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才可以用一隻筋骨受損的左手將自己的字練得像從前一樣。
至少她收到那封信,看到那兩句詩的時候,她什麼也沒有察覺。
三年,他用殘廢的手,給她寫一封尋常的信。
“對不起。”
他說。
“你說我沒有罪,我就是沒有,我也不認,”陸雨梧抬起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從前她的體溫總是比他冷,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她沒有從前那麼清瘦了,臉色也不像從前那樣慘白,她開始變得康健,而他手掌的溫度卻變得冷冰冰的,卻更感受到她的暖,“我不該騙你,但我不後悔。”
“你……”
細柳抬頭瞪他,卻撞入他的目光,燭影閃爍在他眼底,更襯他的眼瞳猶如深淵一般,細柳忽然一下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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