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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低眼瞥見他袖子裡露出來的匕首尖,他一笑:“小子,我就喝酒這麼點愛好,你鼻子真靈。”
他回過頭盯住那村漢:“瞧你這腦子蠢的。”
村漢:“……?”
他一臉清澈的愚蠢讓老郎中氣不打一處來,再轉過臉來,見陸雨梧將那姑娘擋在身後,他笑了聲:“何必這樣?我真是一個正經郎中,只不過除了治人,我也殺過人。”
“公子你放心,這老杜是好人!”
那村漢連忙說道,“這回蝗災咱村里餓死不少人,如果不是遇見老杜,我也得死,他救了我,還分給我口飯吃。”
不管陸雨梧作何反應,他都跟倒豆子似的什麼都說了出來:“這回我去賣果脯,也是為了打聽咱知州大人的下落。”
“方繼勇?”
陸雨梧抬起眼,盯住他,“打聽他做什麼?”
“做什麼?”
那老郎中嘿嘿一笑,“吃人不吐骨頭的狗官,我找他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將他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給那些餓死的鄉民的鬼魂吃。”
他說著,又看向陸雨梧,卻見他默了片刻,竟將握匕首的手收回,老郎中還有些意外:“這就信了?”
“我並無武功在身,你們若真想謀財害命,又何必多此一舉,只管殺了我便是。”
陸雨梧平靜道。
若是追殺他的人,他們也根本不必費這些周章。
陸雨梧從懷中取出來一錠銀子,看向那老郎中:“夠嗎?”
老郎中眉開眼笑地收下來:“夠!當然夠!”
他十分輕快地開始為細柳放血壓毒,這回也不用銀針了,直接從箱子裡掏出來一把金針,一根根去扎細柳的指腹,用藥酒揉出血珠來,直到她頸間青筋不再鼓動,他方才擦了把汗:“這蟲毒可真烈啊……”
“蟲毒?”
陸雨梧敏銳地抓住這兩個字。
老郎中點點頭,指著她臉頰漸漸減退的青紫脈絡:“這就是蟲毒所致,但要說是什麼蟲毒,我還真說不上來……若要解毒,我看你得去找苗地的郎中。”
說著,他看向陸雨梧肩骨濡濕的血跡:“你好像也傷得不輕啊?要治不?”
陸雨梧聞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他伸手摸了摸懷裡,銀錢都在陸驤身上,他帶的不多,現今只剩下幾粒碎銀。
他回頭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細柳,她擰著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
她還要用藥,他還要帶她回京。
“我不治了。”
他說著,看向那村漢身邊的竹筐:“有糖山楂嗎?”
村漢愣了一下,點點頭:“有。”
他從筐子裡抓出來一把裹著糖霜的山楂,用油紙一包,捧到陸雨梧的面前。
廟門外寒風料峭,吹得陸雨梧鬢邊亂發微盪,他伸手接來,將一粒碎銀遞到村漢手中,頷首道:
“多謝。”
第65章 冬至(十二)
燕京的雪天冷得砭人肌骨,干元殿中卻因地龍烘烤而溫暖如春,殿內的宦官宮娥們幾乎都被捂出一身熱汗來,可那位躺在龍床上的皇帝陛下卻還在喊冷。
曹鳳聲自己也是滿頭熱汗,卻不得不令人再拿兩個炭盆來放在龍床邊上,建弘皇帝昨日才去了一趟皇后宮中,又見過幾位因為陸證推行增補政令鬧得朝廷天翻地覆而跑到他面前來大吐苦水的勛貴,看著精神頭很好,卻不過短短一夜,建弘皇帝便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只見那位苗地來的大醫烏布舜一踏進殿門,曹鳳聲便立即揮退了殿中所有宮人,干元殿裡靜悄悄的,只有炭盆里偶爾辟里啪啦地響。
“烏布舜……”
建弘皇帝見烏布舜摸著他腕上鼓動的筋脈久久不言,他浸滿血絲的眼珠動了一下,艱難地喘息,“時間……不夠了?”
他形容消瘦,一旦雙眼再沒有那股子支撐他的精氣神,他就如枯朽之木,一層皮底下,只剩一把骨頭,再撐不起來一副勻稱的好架子了。
“皇帝陛下是天子,您本有超乎常人的毅力,”烏布舜說著,頓了一下,他鬆開建弘皇帝的手臂,低下頭去,“距離蟬蛻幼蟲成形,至多還有半月。”
曹鳳聲在旁,乍聽此言,他雙膝一軟,跪倒在龍床前,顫顫巍巍:“陛下……”
建弘皇帝似乎反應了許久,他怔怔地盯著帳子看了片刻,才垂眼慢慢地看向床邊的人:“大伴,咱們得快些。”
像是喃喃似的,建弘皇帝一雙眼睛透過帘子好像在望那道緊閉的朱紅殿門:“老師……莫負朕。”
飛雪漫天,內閣議事廳中正是劍拔弩張,銅盆里炭火辟啪一響,那吏部侍郎馮玉典忽的一下從圈椅里起身:“那孫成禮是什麼人?讓他負責此次清吏地方之事?他憑的什麼?”
戶部侍郎王固“嘿”了一聲:“那孫大人怎麼了?人家那也是定康年間正經的一甲進士出身,論起資歷來,比你馮侍郎還早兩年呢!這麼些年在翰林院,哪個不說他為人清正?清吏不正是要這樣的人來嗎?”
馮玉典冷笑一聲:“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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