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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玉海棠一把鬆開細柳,接來烏布舜手裡的一碗熱蟲茶勉強喝下去,總算感受到一絲暖意,她下了石床,轉身欲往外面去,可走出幾步,她又忽然定住,轉過臉來:“我給你我全部的功力是為了讓你擔起紫鱗山的重任,你若敢死,我絕不會放過陸雨梧。”
哪怕是玉海棠一生的功力,也並不能真正地壓制住那隻蟬蛻成蟲,接下來才是細柳與蟬蛻之間真正的較量。
細柳倒在石床上,白霜凝結在她的眉頭,甚至染白了她的睫毛,但她感受不到所謂徹骨的冷,只有順著她的丹田熊熊燃燒的烈焰。
她閉起眼,仿佛在黑暗中與那個怪物相視。
它始終蟄伏在她的血肉里,用那雙陰寒的眼,輕蔑地審視著她,沒有人類可以主宰它這隻高傲的怪物,它厭惡人的軟弱,亦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要依附在這樣的宿主身體裡。
可是沒有了宿主的氣血,它只能死。
它索性瘋狂地毀滅一切,先虐殺這個可惡的人類,再死在她的血肉里。
烈火熊熊,它與細柳無聲對峙。
它瘋狂地撕咬,要她痛,要她生不如死,要她明白她不配做它的主宰,細柳在冗長的對峙中身體緊繃如弓,它仿佛在嘲笑她,順著她的血脈再往上,它露出尖利的獠牙,就吞噬掉她原本的名字,所有的過去,以及連此時此刻她都要留不住。
可是憑什麼?
細柳蜷縮起身體,用盡全力,不顧那個怪物鋒利的齒牙,搶回一點殘缺的畫面,那是月夜山野,有一道聲音對她說:
“你要好好與你身體裡的那個怪物對抗,沒有人可以左右你的命運,它也不能。”
蟬蛻被她徹底惹怒。
它在她的皮肉底下瘋狂啃咬,無聲叫囂,細柳丹田烈焰四卷,她渾身仿佛都要被這一場大火燒成灰燼了。
她猛然睜開一雙血紅的眼。
玉海棠不在石室里,烏布舜好像燃了什麼香,他此刻在石室外面對幾個弟子交代著什麼,細柳聽不清,但那些聲音可以反覆割破她的耳膜,耳廓里一時又淌出血來。
那個怪物在她頸側偏後的皮肉底下鼓動著,瘋狂往上,要到她的腦子裡去,頃刻之間,細柳憑內力抬起來右手摘下發間的銀簪,尖銳的簪頭陡然刺入她頸間,這種自己親手給的痛,竟比蟲茶還管用,她一瞬清醒了些,簪頭扎著皮肉之下那個怪物,她手猛地往下一划,一道猙獰而血紅的口子劃至肩上。
那個怪物鑽在她的血肉里掙扎,被簪頭釘在她的肩里。
即便這樣,它也不死。
從頸到肩,那樣長的一道血口子,血液浸透了細柳的衣襟,極致的痛,換來她此刻難得的清醒,她忽然冷笑起來。
笑著笑著,她低頭看了一眼滿是血污的衣襟。
憑著一口不敢輕易泄掉的氣,她從懷中摸出來一個小冊子,紅腫得不像樣的手捏起來綁在冊子上的那隻炭筆,整隻手因為這樣簡單的蜷握而抖個不停。
他那道緋紅的月牙痕,是凍傷的。
原來,她真的是周盈時。
細柳笑著,雙眼卻被淚意模糊。
七年,所有人都在遺忘她,連她自己也什麼都忘記了。
但有一個人,
是這世上唯一的,永遠會記得她的人。
她幾乎看不清翻開的冊子,手卻緊緊捏住那隻炭筆,她艱難地喘息著,血沾濕她的手背,她青筋盡數鼓起,顫抖,卻用盡力氣,一筆,一划——
“不要忘記陸雨梧。”
第84章 雨水(一)
山門一閉,洞府當中無人感知得到外面的晝夜變換,玉海棠在中山殿中坐,山中弟子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音,洞中時有滴水聲響,那是再多的薰香也烤不乾的潮濕水氣。
漏刻亦有滴水聲響,無聲昭示時間已過去三個晝夜,如今是第四夜,驚蟄就在中山殿外待著,他不被允許進入細柳所在的那間石室,第一日烏布舜出來過,驚蟄看見他滿手都是血,神情十分凝重地讓人趕緊準備止血的草藥,然後再一頭扎進石室里,直到此時也沒再露面。
“山主!”
中山殿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整個洞中的死寂陡然被打破,驚蟄一下起身回過頭,在殿門外,他看見那女弟子跪倒在玉海棠的面前。
“誰准你出聲的?”
階上,玉海棠倚靠在椅子裡,一手撐著側臉,睜眼瞥她。
那女弟子一整張臉頓時煞白,俯身叩頭,無聲求饒。
無怪女弟子一時忘記山規發出聲音,而是玉海棠此時的臉色實在蒼白無血,滿鬢都是細密的汗珠,方才她閉著眼,那女弟子上前送湯她也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昏過去了似的。
玉海棠擰了一下眉,冷聲:“下去。”
女弟子如蒙大赦,趕緊起身下了階去,往中山殿外走。
她經過驚蟄身邊的一瞬間,驚蟄仿佛嗅到她身上一分藥氣,再抬頭看向中山殿中,玉海棠那張臉實在有些不對勁,她甚至要一手扶住那椅子邊沿,才能撐起來身體,端起那碗東西,一口飲盡。
山主武功卓絕,驚蟄還從沒見過她這樣。
難道她受傷了?看起來並非是什么小傷,否則山主不會連行動也這樣艱難,驚蟄收回目光,神情晦暗。
忽的,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來,在這間洞府中,除了一個人以外,無人敢不顧山規疾行,驚蟄一下抬頭,只見甬道中走出來一個人,赫然正是烏布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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