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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點了點頭,見她轉身就要走,他連忙往她手裡塞了個橘子:“你也嘗嘗,這橘子真挺甜的。”
驚蟄抱了滿懷的橘子,嘴裡還叼著橘子瓣。
他每回來陳府,都是這樣連吃帶拿的,要麼是陳宗賢讓他拿,要麼就是那不會說話的老僕給他塞。
細柳沒說話,轉身施展輕功率先離去。
紫鱗山上,中山殿中,數盞燈燭長燃,照徹諾大殿宇,玉階之上,玉海棠一身青蒼衫裙,滿頭烏髮披散下來竟至足踝,她斜靠在那張椅子上,不知因何,她的眼窩比往日要更深陷些,一張面容風韻猶存,眼中凝結著陰鬱的影。
她靜默地看著細柳自殿外走來,漸漸近了,玉海棠靠在軟枕上的手指倏爾一動,細柳正欲俯身行禮,卻聽一道細微的聲音,她反應迅速,立即抽刀一抵,一根細長的銀針嵌入了殿柱當中。
細柳看著那枚輕輕晃動的針,她轉過臉,一雙眼望向玉階之上,玉海棠站起身,長發如瀑,她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情緒:“整個紫鱗山沒有人敢躲我的針,只有你,細柳,無論我教你多少次,你都學不會做一個聽話的人。”
“還請山主明示,細柳做錯了什麼?”
細柳握著手中的刀,平靜道。
玉海棠一張臉未有粉黛修飾,唇色極淡,她居高臨下,看著細柳卻忽然問道:“陳宗賢那裡,你怎麼說的?”
“山主令我藉機入東廠,以謀後事。”
細柳說罷,又將陳宗賢那一番警告如實複述給玉海棠,玉海棠聽罷,不由冷笑一聲:“好個陳宗賢,真以為握著我的把柄便能將我紫鱗山徹底化為他一人附庸。”
“他還說什麼了?”
“他讓您派人去建安一趟。”
至於去做什麼,細柳與玉海棠自然心照不宣,二皇子姜寰如今就在建安高牆,陳宗賢好不容易選了一條道,眼下這條道卻不知還走不走得通,他自然是要再試探一番的。
玉海棠看著她道:“此事便交給你手底下的帆子去做。”
“帆”為風帆,有見風而揚之意,“帆子”便是紫鱗山撒向四海之境探風尋航的密探,他們的用處全在紫鱗山主玉海棠一人手中,細柳即便為左護法,手下也僅有百名帆子可用。
“他們既有了要做的事,”
玉海棠的話鋒陡然一轉,“你便不要再作他用。”
細柳聞言,猛地抬首,只見玉海棠雙臂間披帛如練剎那朝她襲來,細柳一個旋身躲開,手中刀一揚,白練卻以柔韌巧勁化去刀鋒剛勁,輕如薄雲般纏住細柳的雙手。
玉海棠拉住白練,冷冷地看著細柳,聲音響徹中山殿:“放下你手中的刀,不要用我給你的東西來忤逆我。”
細柳擦破白練的刀鋒驟然一頓。
兩方內勁相撞,細柳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意,如同置身寒冰洞穴,她手指發僵,玉海棠一個挽袖,白練纏上細柳的脖頸。
細柳幾乎窒息,正是這時,一頁宣紙順著白練而來,輕飄飄地落在她面前,那是一幅十歲女童的畫像,右側寫有“周盈時”三字。
細柳眼底神情微變,又聽玉海棠的聲音徐徐落來:“你還握著那刀做什麼?”
她抬起眼,對上玉海棠充滿嘲諷的目光。
“怕扔了它,”
玉海棠沒多少血色的唇微勾,“你就沒有名字了,是嗎?”
正如驚蟄所言,細柳是刀的名字,她從來都沒有名字,不記得自己是誰,天地之間,她是渺小到連名字都沒有的那一粟。
“我知道,你想活,所以才聽我的話,”
玉海棠一步一步走下階來,“若沒有我的藥,你說不定哪天就會死,可是你卻到底不是那麼聽話的一個人,我讓你斬草除根,你卻偏要放過幼童,我讓你將花若丹送到永縣,你卻偏要保她入京,我讓你離陸雨梧遠一點,”
玉海棠在她面前站定,“你卻還替他找起人來了。”
細柳蒼白而清臞的面容上本無過多的神情,直至她聽見玉海棠這樣一句,她眼中浮出一分異色。
玉海棠怎會知道她是在替陸雨梧尋人?
這件事她並未對任何人說過,無論是她手下的帆子還是驚蟄。
“細柳,”
玉海棠伸手捏住細柳的下頜,迫使她仰起頭來,玉海棠的目光在她這張面容睃巡一番,“只要是你不願做的事,你總要千方百計來違逆我,你若磨不掉這樣的性子,是活不下去的。”
她像是喟嘆似的。
細柳看著她那雙半是憐憫半是嘲諷的眼睛,一下掙開她的手,玉海棠的指甲滑坡她的下頜,殷紅血珠滴落在畫像之上,洇濕一個名字。
天方才大亮,東廠的李百戶便領著人上了細柳的住處,但左等右等,他們卻只見驚蟄伸著懶腰從門內出來。
李百戶不由上前問道:“細柳大人何在?”
“你們來晚了,細柳早出城了。”
驚蟄打著哈欠,糊弄道。
“啊?”
李百戶大吃一驚,“大人她那麼早就過去了?”
“是啊,她讓咱們一塊兒走呢。”
驚蟄說著,朝門內一望:“小胖子你還磨蹭什麼呢!快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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