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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的浮冰切割著她的模樣,拼湊著她的眉眼。
這時對面廊上房門忽然打開,驚蟄披上外衣出來就見細柳孤零零地站在那口圓缸前,他走近幾步,只見她一隻手濕潤發紅,水珠不斷順著她纖細的指骨滴落。
她沒有穿外衣,只一身素白單裙,烏黑的長髮凌亂,淺發被風吹亂在她蒼白頰邊,她那樣一雙眼分毫沒有平日裡那樣亮如寒星,反而黑漆漆的,只有空洞茫然。
像個醒不來的夢中人。
驚蟄吃了一驚:“細柳,你在做什麼呢?”
風吹紙動,細柳僵冷的手指微松,那幅畫像被風吹起,飄飄搖搖。
細柳的目光隨它而去。
點滴雪粒拂過她的臉頰,她扶著缸慢慢地坐下去,一縷烏黑長髮落來肩前,她恍惚喃喃:
“是啊……”
“我到底在做什麼?”
第55章 冬至(二)
這夜似乎格外漫長,陳宗賢披著一件衣裳在書房中坐,除了他身邊的管家,在他面前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一路風塵僕僕,頂著嚴寒從江州趕來燕京的年輕人,他是陳宗賢江州老家裡那個管家的兒子,另一個則是前來稟報宋府中事的家奴。
“讓宋家的人先回去。”
陳宗賢面沉如水,吩咐那家奴。
“是。”
那人應了一聲,立即掀開厚氈簾出去。
書房中燒著炭盆,烤得那披雪而來的年輕人一身袍子濕答答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道:
“小姐出嫁前跟夫人提過,說想要那樣東西陪嫁,如此到了姑爺他們家去,也總能有個像樣的東西撐撐面兒,夫人說這東西添妝不吉利,就沒答應,哪知過了幾日再找,東西竟怎麼也找不著了,夫人還當是小姐任性,自個兒偷偷帶了去,跑到姑爺家一問才曉得,小姐她根本就沒動過那東西。”
年輕人說著,見陳宗賢盯住他,他便忙放下手,規規矩矩地低頭又道:“夫人心裡不安,便即刻令小的趕來京城告知老爺您。”
“你叫什麼?”
陳宗賢好些年沒回過江州老家,這個小的他一時忘了名字。
“小的有順。”
年輕人連忙答。
陳宗賢點了點頭:“有順,夫人她好嗎?”
“夫人好著呢,身體康健,就是想念老爺您。”有順說道。
站在一旁的管家陳平看了一眼陳宗賢,便立即對有順道:“你一路辛苦,我看你手上都生了凍瘡,快下去暖身用藥吧。”
陳府里沒幾個奴僕,三進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只一個年輕些的家僕進來將來順領出去,這書房當中立時便只剩下陳宗賢與管家二人。
陳宗賢握著圈椅扶手的手一松,這才驚覺自己滿掌都是細汗,他方才聽見那有順說東西不見了的時候,頭皮都麻了一下。
但他整張面容卻毫無波瀾,鎮定自若。
“老爺,說不準是夫人忘記收在哪兒了。”那陳平跟在陳宗賢身邊有些年頭了,也是跟陳宗賢差不多的年紀,也有幾分沉穩。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但陳宗賢不是一個心存僥倖的人,多少年了,他簡直快忘了自己作為前首輔趙籍的黨羽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可近來先有王進那廝無端提起周家舊案,而今又偏偏丟的是那樣東西……
陳宗賢雙目一沉:“陳平,你去,立即傳信玉海棠,要快。”
本該宵禁的夜卻禁不住各方浮動的心思,這一晚上哪裡只是東廠在奔忙,那苗地來的大醫烏布舜亦再度現身,匆匆往宮裡去了一趟。
天才濛濛亮,雪花與舒敖在宮門外接他,烏布舜一見舒敖,便笑了笑:“我那碗臘肉雞蛋面沒吃成,被你吃了吧?”
舒敖點了點頭。
三人往馬車的方向去,烏布舜被雪花扶著,深深地瞧了一眼身邊悶悶的舒敖:“皇帝陛下夜裡有蟲噬的跡象,想來母蠱亦會有所波動,她昨夜必不好過,你偷拿我的藥給她,本能解她一時之苦,但只怕,她未必肯吃你給的東西。”
雪花對蟬蛻這種獨一無二的蠱頗為嚮往,卻因年紀輕實在見識不深,她好奇道:“大醫,那位姐姐也會有蟲噬之痛嗎?”
大醫搖頭:“蟲噬談不上,但多半會噩夢纏身,筋骨劇痛。”
那位大燕皇帝陛下精神了沒幾天,如今更比以前枯瘦,剩那一把骨頭,在龍床上萎頓殘喘,蟲噬出現,說明蟬蛻之毒已經攻入五臟六腑,離毒蟲再度成形之期已經不遠了。
哪怕是天子,也爭不過天命輪迴。
下一世是龍還是蟲,可就說不一定了。
雪花扶著烏布舜正要上馬車,卻忽而聽得一道清泠的聲音落來:“大醫。”
烏布舜回過頭,只見那年約十七歲的少年一身緋紅官袍,身上披一件深色毛領披風,陸府的馬車停在不遠處,一干侍者立在風雪中。
見那少年走近,烏布舜眼底神光稍動,面上微微一笑:“陸公子。”
陸雨梧朝他微微頷首,隨即道:“早想再見大醫一面,不曾想您卻不在驛館當中。”
“公子為什麼想見我?”
烏布舜霜白的鬍鬚被晨風吹亂,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雪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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