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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他怎麼沒聽說過細柳還有個什麼師父?
驚蟄心中不由生怪。
不過一夜過去,西北大將軍譚應鯤回京擅闖詔獄對知鑒司前指揮使王進用私刑泄憤一事傳遍朝野。
接下來兩三日,陸陸續續便有參譚應鯤的摺子遞上,禮部尚書蔣牧在爐邊烤火,烤得僵冷的手活泛了些,才又翻了一頁來看:“陸閣老,這些人真是吃飽了撐的,王進他們攪得慶元鹽政一塌糊塗,那譚大將軍上回吃敗仗就是因為糧食的事兒,他好容易回來一趟,找個罪官泄憤怎麼了?這些個人,就揪著他這點錯處鬧個沒完了。”
陸證披著一件披風,在桌案後坐:“譚應鯤所為的確欠妥。”
蔣牧與那吏部侍郎馮玉典聽見首輔簡短一句話,他們二人立即抬頭看向陸證,又面面相覷。
“陸閣老,這些摺子……”
馮玉典小心地開口。
陸證以拳抵唇咳嗽了幾聲,嗓音又些渾濁:“聖上這兩日精神頭很好,咱們該寫票簽的就寫,拿不定主意寫的,也都遞上去請示聖意。”
正如陸證所言,這幾日建弘皇帝的身體似乎有了些好轉的跡象,雖依舊不曾上朝,卻也能下地行走了。
今日天氣好,建弘皇帝令宮人打開兩扇窗,冬日裡的陽光顯得很清冽,順著窗欞鋪了淺淺一層入殿中,他穿了一身硃砂紅圓領金線龍袍坐在御案後,底下站著譚應鯤,一旁的陸證則被建弘皇帝特賜了座。
“你弟弟可惜了,”建弘皇帝嘆了口氣,看著譚應鯤道,“朕聽說你母親因為此事傷心過度,眼睛都看不清了。”
“承蒙陛下恩典,家慈經宮中太醫診治後,已經有所好轉,”譚應鯤低首道,“至於阿鵬他……”
“朕知道,”
建弘皇帝一驚好些年不曾覺得身體像現在這樣鬆快過,他徐徐道,“那是你唯一的親弟弟,你心中難受,但侯之敬已經被斬首,你一回來就跑到詔獄裡去翻舊帳,聽說,你還要刨了侯之敬的墳?”
“陛下,”
譚應鯤立即跪下去,“王進之流攪亂了鹽政,連帶著今年西北邊境往來的商人縮減大半,憑著修內令好不容易累積起幾年的東西被他們這些人給生生地敗了,臣實在有一口濁氣難舒!”
“修內令,”
建弘皇帝揉捻著這三字,他抬眸看向一旁坐著的陸證,“老師,譚愛卿不愧是你提拔起來的將軍,他在詔獄裡發的這通火,是為你啊。”
此話一出,陸證心中一凜,他站起身來,抬頭迎上建弘皇帝那雙比往常要亮的眼睛,明明隱含一分笑意,卻充滿帝王的威壓。
“全仰仗陛下當初力排眾議,修內令才能有今日之成效,”陸證俯身作揖,“臣還記得當初陛下對臣說,您要武將,要足以震懾蠻族的武將,譚將軍有今日之功,實因陛下求賢若渴之心,非是臣之能為。”
建弘皇帝聞言,心中無限的猜疑似乎有一瞬凝固,大約是他病得太久,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件舊事。
那時皇兄方才離世,他接過這個江山來,深感朝中武官單薄以至於邊境屢遭侵犯,他那時握著老師的手,親口道:“老師,你一定要幫朕。”
修內令最開始時便是他的老師為了幫他穩住江山而頒發的政令。
一時間,建弘皇帝心中莫名一動。
“但譚將軍擅闖詔獄,干涉陳宗賢審案,臣以為,有罪當罰。”陸證蒼老的聲音忽然又落來建弘皇帝的耳邊。
“陸閣老?”
譚應鯤面露驚愕之色,他一下轉過臉:“你這話是何意?那王進與那些鹽官沆瀣一氣,分明是與修內令作對!他們這些蠹蟲!因為一己私慾而壞了西北邊境好幾年的經營!我不過是撒了幾鞭子的氣,如何就論得上有罪了?你倒一副聖人作派,他們所為哪一件不是在毀你心血?我不信你心裡就真的一點也不氣!”
“國有國法,他已經是個罪官,我何必氣?”
陸證淡淡道,“你譚將軍也實在沒有必要為這個專程去詔獄撒氣。”
“陸閣老你的意思我算明白了,”譚應鯤冷笑一聲,“對,我弟弟死了,我沒趕在侯之敬死之前回來心裡氣得很,正好王進還是個活的,我就是專程去撒氣的!你……”
“應鯤。”
建弘皇帝及時打斷他。
譚應鯤到喉嚨的話音只得哽下去,臉色卻十分不好看。
“這是朕的老師,你不得放肆。”
建弘皇帝揉了揉太陽穴,沒明白這個武夫在西北沙子裡鑽了幾年怎麼還這麼魯直,“不過幾鞭子的事,朕犯不上治你的罪,但你今日衝撞了朕的老師,朕當罰你廷杖三十。”
“老師先回吧,朕與譚愛卿再說幾句話。”
說著,建弘皇帝看向譚應鯤,“然後你便去領罰,大伴親自監刑。”
今日雖有陽光卻並無多少溫度,驚蟄穿著他那件蟹殼青的袍子還覺得有點冷,他有點想去恩公家吃飯,但細柳昏睡了幾日還沒醒,他怕來福偷偷闖進細柳房間裡去,只得自己守著人。
“驚蟄!”
來福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他現在已經自來熟到連“小公子”這個後綴也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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