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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聞言,回頭看向他。
細雨里,他那雙眸子像是被濯洗過的琥珀,準確地捉住她的視線。
她輕佻一下眉:“你在任上才多久,還真是一日都沒浪費,范績的老底怕是都被你掀了個徹底。”
“你不是要我做好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嗎?”
陸雨梧好整以暇:“你良言相勸,我謹記在心。”
驚蟄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忙說道:“這范績有那麼大本事呢?他還能跟鹽場上的人串通?”
這人真是好手段,官鹽私鹽都一手抓了!
“他舅舅是孟蒔孟提學。”
細柳說著,又問陸雨梧:“他們沆瀣一氣做這走私的生意,你活著,對他們來說的確礙事,要這批私鹽走軍糧的路子,路上有巡檢司輪換護送,他們就避免了很多損失,這便是除了挖空花家以外,他們一定要你死的另一個目的。”
“只要竇暄明日放了文書憑證,這批私鹽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糧道出去,即便是你現在死而復生,只怕也攔不住。”
“不是還有你嗎?”
陸雨梧停步,看著她:“紫鱗山在汀州可有分堂?”
“雖比不上幾大衙門的人多,但如今既已有了這實證,我好歹還有個千戶的腰牌沒還給馬山,我現在就可以去拿人,只是,花家的事還不算解決。”
細柳對上他的目光,像是想要看透他:“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若不將陳宗賢在這兒的左膀右臂砍了,讓他傷些元氣,花家這件事就沒完沒了。”
陸雨梧輕輕搖頭:“你是來殺我的,除此之外,皇上沒有任命你任何事,我不用你明著身份去幫我拿任何人,但你說得很對,私鹽的實證有了,可花家的事還沒完,不過也就是今夜了,我們何妨再等一等呂大人。”
“呂世鐸?”
細柳反應過來,那個從偏遠小縣的縣官一躍成為一省巡鹽御史的人,“他是你祖父提拔起來的白苹人。”
“這是個賭局,一半是賭你自己的命,另一半,你賭呂世鐸的心。”
細柳什麼都明白過來了,她深深地看著陸雨梧。
雨露沾濕了他的髮髻,他幾步走到她的身邊,雨水滴滴答答的,他抬頭遙望濃黑的雨幕:“人心是經不起賭的,我不是賭他的心,而是賭我祖父的眼光,不過賭輸了也沒有關係,權當是為我祖父除掉一截腐爛的根須。”
他言辭疏淡,眼底清寒。
細柳望著他,她不明白密光州究竟有多冷,才可以將一個如惠風般和暢的少年變得渾身料峭。
“誰?!”
驚蟄忽然看向一處。
細柳轉過臉,雨幕里一格身著黑色斗篷面容不清的人飛快落來她的面前,俯身恭敬地將兩樣東西奉上:“山主,一封赤火,一封紫電,堂主命我等請示山主。”
細柳神情一肅,立即將他手中東西接來,那是兩隻顏色不一樣的竹管,一隻朱紅,名為“赤火”,紫鱗山中事關境外之密皆以此色為準,為紫鱗山最高機密,另一隻則是紫竹,名為“紫電”,只有情勢緊急之事才以此色送出。
細柳率先將紅竹管打開,從中取出那柔韌纖薄的紙條來,當中小字如蟻,細柳往前數步藉著一戶人家檐下未滅的燈籠迅速掃了一眼。
陸雨梧看她臉色驟變,立即上前問道:“怎麼了?”
細柳毫不猶豫地將字條遞給他:“從達塔王庭送出來的消息,王庭的三王子阿赤奴爾岱秘密潛入我大燕境內,如今正在汀州。”
陸雨梧立即將字條上的內容看了一遍,雨霧沾濕他神情凝重的眉眼,他抬起頭來與細柳相視:“消息準確嗎?”
“紫鱗山的帆子不會出錯,何況這是我們費盡心力才安插進達塔王庭的釘子。”
細柳又將那一隻“紫電”打開,比起“赤火”,這紙條要簡潔很多,燈籠的光照見其上一行小字——“江州反賊繞至佛陵縣,已近汀州城。”
“什麼?反賊怎麼敢往這兒來?”
驚蟄湊過來,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涼氣:“周邊巡檢司呢?怎麼沒有來報?”
“從江州到汀州之間就只有兩三個巡檢司,何況他們還是特地繞險山過佛陵縣奔襲而來,如今總兵正在巡視慶元與安隆交界之地,重兵駐守在南州,”陸雨梧攥緊了手中的字條,“這幫反賊突然敢大著膽子偷襲汀州,一定有人事先布局助推。”
“還能是誰?總不至於是陳宗賢又或者那個孟蒔,他們又不是昏了頭,犯不著自己堵自己的活路。”
細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底冷冽:“可這個阿赤奴爾岱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檐下的燈籠忽然落了下來,那裡面殘存的燭焰就在細柳與陸雨梧腳邊燒起來,將那燈籠燒成一團火,又很快被地上的水湮滅。
電光火石,細柳猛地抬眼與面前的陸雨梧相視,幾乎同時脫口:
“糧草!”
夜幕依舊濃黑,雨勢卻開始減小,轉而變成綿軟細長的雨絲,近乎悄無聲息地下著,巡鹽御史衙門裡,呂世鐸坐在一張書案前,像入了定似的,許久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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